第五十四章残阳如血，民心似铁(第1/2页)
龙吉公主划下的界限，如同一条无形的鸿沟，将仙凡之力暂时分隔。天空之中，云中子、广成子等阐教仙神虽面色不虞，却也只能盘坐法坛，冷眼旁观下方凡人的厮杀。
失去了金仙法宝的直接威胁和仙术的碾压，战争的节奏陡然一变，回归了最原始、最残酷的血肉磨盘模式。
朝歌城下，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泥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西岐大军在南宫适的指挥下，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巨大的冲车包裹着浸湿的生牛皮，冒着守军倾泻而下的火箭和滚石，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城门，发出沉闷如巨兽心跳般的“咚！咚！”巨响。
数不清的云梯搭上墙头，西岐甲士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墙上则伸出无数长矛钩镰，奋力推搡砍杀，不断有身影惨叫着从高处坠落。
闻仲身先士卒，尽管内伤未愈，甲胄上布满刀箭痕迹和凝固的血痂，他依然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在最危险的城门楼残垣处。金鞭挥舞间，必有西岐勇士殒命。
他的声音早已嘶哑，却依旧通过旗号和亲兵传递着一条条准确的指令，调动着有限的兵力堵住一个个缺口。这位老将的勇武与镇定，极大程度地稳定着军心。
然而，实力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朝歌守军经历连番苦战，减员严重，疲惫不堪。而西岐兵力源源不断，士气高昂。
多处城墙段爆发了惨烈的白刃战，双方士兵拥挤在狭窄的墙头，用刀剑、盾牌、甚至牙齿和拳头进行着最野蛮的搏杀。每夺回一寸土地，都要付出数条生命的代价。
苏妲己退居二线，并非怯战，而是遵循龙吉公主的“规则”，同时她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玄衍的护卫下，她穿梭于城墙后方相对安全的区域，指挥着由天工院工匠和城中青壮组成的辅助队伍。
他们抢修被砸毁的垛口，运输箭矢滚木，更重要的，是运用那些基于“奇技淫巧”的守城器械。
改良后的重型弩车被推上城头，虽然射速较慢，但威力巨大，特制的破甲弩箭能在数百步外洞穿西岐的重盾和皮甲，对敌军中的低阶修士和指挥官构成威胁。
一种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的、装满火油和硫磺的陶罐，被投入西岐密集的军阵中，燃起阵阵火光，引起不小的混乱。
玄衍甚至带领弟子，在几处关键城墙段布下了小型的“迷踪阵”和“锐金阵”，虽不能完全阻敌，却能有效迟滞攀爬者的速度，并增强守军兵刃的锋利度。
这些手段，无法扭转战局，却像一根根坚韧的丝线，勉强缝合着朝歌摇摇欲坠的防线，为前线将士争取着宝贵的喘息之机。
苏妲己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维持残缺星阵和调度后方已让她心神俱疲，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她看到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天命，而是眼前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士兵，一个个拼死运输物资的民夫。
战争的残酷，远超她前世的宫闱倾轧和今生的朝堂博弈。她亲眼看到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兵，肚子被长矛划开，肠子流了一地，却仍死死抱着一个西岐甲士滚下城墙。
她看到一位白发老丈，颤巍巍地将一块滚石推下城头，随即被流矢射中，无声倒地；她闻到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听到伤兵营中传来的压抑**和绝望哀嚎。
这一切，都深深地刺痛着她的灵魂。逆天改命，不再是为了个人复仇或证明什么，而是为了能让这些人，能让这座城，活下去！这种源自最朴素生命的渴望，化作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支撑着她近乎枯竭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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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城墙攻防战进入白热化之时，朝歌城内，也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考验。
战争的阴影和持续的压力，使得城内人心浮动。虽然龙吉公主的降临和苏妲己的存在带来过希望，但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和不断运下来的伤亡名单，还是让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一些原本就心怀异志的贵族和富商，开始暗中串联，密谋在城破之时或里应外合，或献城投降以求自保。
然而，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数——那些普通的贩夫走卒、工匠农户。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天命气数，但他们亲眼见过棉花带来的温暖，用过天工院改良的农具，经历过瘟疫被控制的庆幸。
他们或许畏惧战争，但他们更害怕回到那个被费仲、尤浑之流欺压，被西岐宣扬的“仁政”背后可能隐藏的未知命运。
当官府征调民夫协助守城时，响应者远超预期。妇孺老弱自发组织起来，为城头将士烧水做饭，缝补衣物，照顾伤兵。
一些退役的老兵拿起生锈的武器，走上街头协助维持秩序。一种基于共同生存本能和微弱希望凝聚起来的意志，在朝歌城的街巷间悄然流淌。这种意志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城墙都更加坚韧。
闻仲安排在城内的密探很快将那些企图叛乱的贵族名单送到了苏妲己面前。是严酷镇压，杀一儆百？还是……
苏妲己看着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沉默良久。最终，她将名单递给玄衍，轻声道：“不必动他们。加强监视即可。现在杀人，除了制造恐慌，别无益处。我们要做的，是让所有人看到，守下去，才有活路。”
她选择了一种看似冒险的信任。她相信，当城头将士用生命铸就的防线足够坚固，当城内百姓求生的欲望足够强烈，那些动摇者，自然会做出选择。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和大地上的鲜血染成同一种凄艳的红色。持续了一整天的猛烈攻城暂时停歇，西岐军队如同退潮般撤回营地，留下满地狼藉和尸山血海。朝歌城墙依旧屹立，但已是千疮百孔，守军伤亡惨重，人人带伤。
闻仲拄着金鞭，望着城外连绵的敌军营火，眉头紧锁。他知道，今天的坚守，是用无数生命换来的。西岐的兵力优势依然巨大，明天的攻势只会更加猛烈。朝歌，还能撑多久？
苏妲己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碗清水。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血色残阳，都没有说话。一种无需言说的沉重与默契在空气中弥漫。
“太师，”良久，苏妲己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平静，“我们守的，不只是这座城。”
闻仲缓缓点头，嘶哑道：“老夫知道。守的是人心，是一口气。”
是的，他们守的，是朝歌军民最后的那口气，是那份不甘被天命摆布、想要挣扎求存的微弱希望。这口气若散了，城也就真的破了。
夜幕降临，朝歌城在短暂的死寂后，又响起了抢修工事的叮当声和伤兵的**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城头摇曳，与天际疏朗的星辰遥相呼应。那残缺的周天星斗大阵，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光，如同这座城池不屈的灵魂。
最黑暗的时刻尚未过去，但只要这口气还在，希望，就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