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时老爷子突然大喝一声,“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没说要在这里待。”时鸿升又笑,“我只是已经祭过了祖宗,过来这里,和你说一说。”
在时老爷子满脸涌现怒意时,时鸿升瞥了眼这一大家子人,转身又上了车。
这位老人来了不到三分钟,但却把老爷子给气的红温了。
等那辆车开走,老爷子用力缓了几口气,道,“这个老七,死哪儿去了!”
时父刚想开口,老爷子又怒道,“死外面算了,现在,走,去祖祠!”
……
时家老宅,建在半山。
没有同行许可的车,上不了山,只能在山下的门关前停下。
时无峥也就在这里下了车,肩膀内扣着,往坡上走去。
他的外套还扔在去找乔柚时坐的那辆车里,他没有回去穿,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
忽而看到一辆陌生的豪车从山上开下来,他停下,往一边靠了靠,等车先过。
不想,车却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他刚疑惑的蹙起眉头,车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他与时鸿升对上视线,他震愕,时鸿升却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那一双桃花眼很有辨识度,和他长得像,便是能一眼看出来。
这人是谁?
不等他开口,时鸿升先开了口,“你,应该就是佩琼的孙子吧。”
时无峥眉梢一挑,“您认识我奶奶?”
他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奶奶,但也知道,自己的奶奶是个很牛的人。
她首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佩琼,其次她是五十年代的芭蕾舞演员,在国外拿了许多奖。
然后生下他爸,就在某一天突然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至今不知她在何处,是死是活。
他爸也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在这个家混的最差,对老爷子言听计从。
“嗯……”
时鸿升应过时,时无峥的表情又变得微妙不已。
这老头子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狐疑时,时鸿升又说,“是要去祭祖吧?”
时无峥点了点头,“您知道?”
“嗯。”时鸿升依旧打量着他,“这都快过了时间了,你才慢慢悠悠的回来,想来,你爷爷应该很宠你……”
时无峥笑了,也懒得和陌生老头多说,敷衍了句,“嗯,是挺宠的。”
最疼最差的,永远都先想着他。
不想,他这随后一说,老头子的眼神却流露一丝黯然。
甚至越看,这老头越和自己是一种长相,他开口,“老先生,您是?”
时鸿升没回答,他眼底黯然散去,又露出一脸慈祥,“你叫什么名字啊?”
“时无峥,峥嵘的峥。”
“时无峥,世无争啊,谁给取的名字?”
说起自己的名字,时无峥眸子深了深,“我家老爷子取的。”
据说,他刚出生时,老爷子还是挺高兴的。
亲自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未来无忧无虑的。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他慢慢长大,老爷子越看他越不顺眼。
时鸿升笑了,只是这笑意,却让时无峥听出了一些遗憾,“不错,这名字不错,他还算有点良心……孩子,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时无峥眉心拧成了结,“您谁啊?”
“也是你的爷爷。”
时无峥笑了声,“那个,我还有事儿,先不聊了。”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身准备往前走。
时鸿升快速打开了门,“孩子,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微信也好啊,让我看看你朋友圈!”
他下车时,坐在车前的保镖也赶紧走了下来。
时无峥:“……”
这老头子什么毛病。
他并没回头。
时鸿升瞧着他单薄的背影,刻上岁月痕迹的眼睛变得湿润。
顿了顿,他弯身,从车里拿出一件极为厚重的黑色大衣,拿给保镖,“给他穿上!”
彼时,车里又下来一位中年男人,“老爷,时间快到了,咱们得走了。”
“不过,”那中年男人看着时无峥的背影,“虽然不是您的亲孙,但终究和您流着一样的血,这小少爷,和您年轻时真像,长得像,这不怕冷的样子,也像!”
“所以得保暖啊,不然就得像我一样,老了四处求医。”说过,时鸿升叹了口气,重上了车。
保镖朝时无峥跑步过去。
在时无峥刚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温暖厚重的衣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诧异回头,保镖给他颔首,转身又小跑而去。
时无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顿了顿,转过身时,车往前开走了。
他笑了声,继续往老宅的方向走。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
时无峥到了老宅时,摆在院子里的那些祭祀用的东西刚装上了车,老爷子等一行人也正准备上车。
看到他,他母亲马上招呼,“快来!”
不想,老爷子却突然冷声呵了声,“你给我过来!”
时无峥淡着神色,走过去,“怎么了。”
老爷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表情愈发阴森。
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身旁的拐杖,用力朝时无峥的脸打了上去。
此举,惊呆时家所有人。
时无峥措不及防,被打的人往旁边踉跄了一步,颧骨立时出现紫红的淤青,同时拐杖上镶的金貔貅,在他的脸上,划下了一条极深的血道子!
“啊!”有个女人尖叫一声,赶紧从车里下来,拿了丝巾给他遮住了脸,又同老爷子道,“爸,你干嘛打这么狠啊!”
时无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边的女人。
是时怀瑾的母亲。
也是从小,对他比较照顾的一个人。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生病,他母亲忙着出差,电话都不想接他的,是这位伯母,把他送去了医院。
本来心情就不好。
过来莫名其妙的挨了打,而稍作关心的,竟然还是别人家的妈。
时无峥只觉得,心脏好像裂开一个大口子。
他低声对伯母说了句谢谢,也对着老爷子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要什么解释!”老爷子看着他那花了的脸,像是顺了一口气,“今天祭祖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迟到!”
“迟到?”时无峥左右看了看,“这不是没走呢?”
“我说迟到就迟到!”老爷子突然又大吼一声,并拿起拐杖再一次用力朝时无峥挥了去!
这时,时无峥猛然抬手,握住了手杖。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变得阴鸷,同时手背青筋暴起,手臂猛地用力,一把夺过了老爷子的拐杖,“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我他妈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我!”
“反了你了!”老爷子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你犯的错多了!”
“上次我给你打电话之后,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今天祭祖这么大的事,你来到这个时候,你还对我吆五喝六的!”
“时无峥,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我!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个不肖子孙,我要,动家法!”
“家法?”时无峥舌抵了抵腮,走到老爷子面前,冲他爆出一句脏话,“草他妈的,老子不受!”
彼时,他爸走上前来,“兔崽子,你怎么对你爷爷说话呢!”
“我就这样说话!”
他看向了自己那对儿,在人前又摆出一副恩爱模样,还互相挽着手臂的父母,他突然笑了。
“对了,我今天来,不是来祭祖的,反正这个家,也没把我当个人!”
他看向他母亲,“我来这里,是和你签公司转让合同的,这个家,老子以后不来了,老子当自己的爹妈爷爷奶奶都死光了!”
“老七,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爷爷不过是生气你迟到了,你在发什么疯!”
“你说这些话,不怕天打雷劈啊!”
他的那几个堂兄也开始训斥起了他。
时无峥的眼前突然模糊不已,颧骨处疼的厉害,疼的泪腺发酸。
他也失去了和眼前这群人说话的欲望。
其实从很早开始,他就懒得和这个家的人说废话。
同时,他也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那么狼狈孤苦。
在眼泪要出来时,他转过头去,“就这么决定了,那些什么公司,老子还给你们,同时断绝关系吧。”
“断绝关系,你可别后悔!”老爷子冲他吼。
他没有再说话,继续朝大门口走。
身后,又传来了他那位善良的伯母,时怀瑾的母亲的声音,“爸,峥儿还小,而且也伤的挺严重,这都是气话,您不能当真啊!”
紧接着,时怀瑾的声音也传来,“妈,您别管这些事了,爷爷现在很生气。”
“瑾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峥儿可是你弟弟啊,而且你向来热心,怎么今天也这么凉薄!”
“我觉得峥儿自从结婚后,人真的稳重了不少,他和小乔的事儿我也听说了,爸,或许是别人见不得咱家要添小朋友了,在背后算计呢……”
时无峥的脚步顿了下。
在脖颈用力收缩时,眼泪滑过了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
但他却分不清,自己这泪,是为什么而流。
是感动在这种时候,是别人的母亲在为自己说话?
但好像,更多的是可怜自己。
这家冷的要命,他的妻子,也选择离他而去。
走出时家,他没能控制住。
人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眼泪难以控制,喉骨发出了一声声的哽颤。
车一辆又一辆的从时家驶出,没有一辆是朝他开来的。
这一瞬,他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很绝望的念头。
如果他今天死了,谁会给他收尸?
忽然。
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大衣,突然被人用力收紧了前襟。
在他有所察觉,睁开双眼的同时,一道熟悉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怎么才走一会儿,你就又受伤了……”
眼睛清晰时,正好看到乔柚瞥着嘴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