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柚的脸色霎时退了一半血色。
时无峥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那其中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倦意。
他不再看她,重新走回沙发躺下,再次拿起那件大衣,严严实实盖住了自己的脸。
乔柚看着沙发上那个用衣物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身影,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眼泪肆虐。
他越这样。
她越是不敢轻易说出关于母亲的真相。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再真的性情,也逃不过权衡利弊,逃不过对未来的计量,对软肋的顾忌。
时无峥的情绪可以如此收放,那他对她的喜欢呢?
是否有一天,也会像此刻这样,说收回就收回?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发憷。
沉默在病房里弥漫,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许久,乔柚才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
她从床上下来,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时无峥。”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认真。
“不论你相不相信,不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我也决定……”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但眼神里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之前,她总觉得许意是个恋爱脑,为对方倾尽所有,却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可当自己坠入那名为爱情的深渊时,才发觉,没有人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因为那个人,让她体味过独一无二的甜蜜,是一种异常强大而治愈的能量。
安稳固然可贵,但轰轰烈烈的纠缠一场,人生也算精彩,也不会留有遗憾。
她继续说,“我也决定,一定要等到,被你伤到体无完肤,伤到心死如灰,彻底绝望的那一刻,才肯放……”
话音未落。
男人突然猛地车开盖在身上的大衣,把她用力抱在怀里。
乔柚刚愣住,时无峥垂下头,隔着衣服,一口咬上了她的肩膀。
力道很重。
疼得她浑身发颤。
十几秒以后,时无峥才松口,扯开她的衣领。
左肩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齿印,深刻入肤。
“那你可把你说的话记清楚了,乔柚……”
时无峥看着她的眼睛,水雾浓郁,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歇斯底里,“如果有一天你骗我,我就把你这块儿肉,割下来……”
乔柚抬手摩挲了下肩膀上的牙印,噙着泪笑,“好。”
说过,她看着他脸上的伤口,“那现在,能叫医生过来,看看脸上的伤吗?”
时无峥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却只看到一片澄澈的担忧和包容。
那双晦暗的眼睛里,猝不及防的掉下了两行泪来。
而两只手又悄然握住了她的手,握的那么紧。
如同坠入冰窟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温度。
眼前这个女人,是第一个,如此包容他所有任性,敏感和不堪的人。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多过分,可是。
他真的渴求这种偏爱。
这种自己即便任性妄为,还能被宽容,被担忧的偏爱。
继而他的眼神又落在了乔柚的肩膀上。
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愧色。
然后他又避开视线,说,“不用看医生,这种程度,不会留疤。”
“你别胡说!”乔柚马上道,“让医生看看!”
“不用,我以前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没疤。”
乔柚怔住。
“可是,”她瞳仁闪动,“会疼啊,还是让医生处理一下,好歹能止痛……”
“不用,就让它疼着。”
“为什么?”
乔柚不理解。
时无峥又瞥了眼她肩上的牙印,把她的衣服给她拽好,继续躺在了沙发上,“没为什么,我累了,想睡觉。。”
乔柚又气又无奈。
只觉得此刻的时无峥,固执得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在病房里找到棉签和消毒药水。
她坐回沙发边,俯下身,小心用蘸了药水的棉签,轻轻擦拭他伤口周围的血污。
棉签触碰到伤口的边缘时,时无峥肯定是觉得疼了,他浓密的长睫毛扇动的厉害,但就是固执的没有睁开眼。
乔柚的眉心拧成了死结。
伤口实在太深了,位于颧骨下方,皮肉外翻,也肿的更加厉害,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老公,我们去找医生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让医生处理一下,我陪着你……”
时无峥一动不动。
任凭乔柚随后还怎么说,时无峥就是不动。
不刻,她的手机响了。
和苗发来了信息:[姐姐,沈睿动了,我感觉他快醒了。
乔柚的心猛地一沉,瞬间被慌乱攫住。
她必须得走了。
可是眼前,时无峥这副模样,又让她如何放心得下?
他是在老宅附近受的伤,伤得这么重,却只字不提缘由。
她能猜到,这定然与今日时家的祭祖有关。
找时家人,没用。
思忖片刻,她拿出手机,给周燃发去了求助信息。
这里离周宅不远,约莫二十分钟后,周燃便匆匆赶到了。
而此时,沙发上的时无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
乔柚私心希望他是睡着了。
否则,若他醒着,亲眼看着她离开,她内心的愧疚和痛苦恐怕会成倍增长。
没等周燃进病房,乔柚便先行走到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周燃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又出什么事了?”
乔柚疲惫的叹了口气,“他又受伤了。”
周燃一震,“今天不是时家祭祖吗?他怎么会受伤?”
乔柚摇摇头,忧心忡忡,“他不肯说,但脸上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像是被钝器打的,非常严重,我劝他看医生,他死活不肯,非要硬扛着,说就让伤口疼着……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音落,周燃的表情变得凝重无比。
犹豫片刻,周燃开口道,“阿峥其实特别怕疼,一点疼都受不了,但他从小一直被家人忽略,一旦受了很大的委屈,就会出现自毁倾向。”
“自毁?”乔柚诧异,她第一次听这个词汇。
周燃叹气,“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低自尊,自我憎恨,经历过虐待忽视的人身上,然而很可悲的是,阿峥几乎全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