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洞，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龙君凝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一旁的裴星夜。
裴星夜起身，准备离开山洞，观察一下地形地貌，然后尝试研究一下这座岛屿的所在位置。
龙君凝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姜暮烟可以定位我的位置，只是现在夜太深了，她的身体被夜间的寒气侵蚀，无法开启传送法阵，等天亮了，我们就能返回炎夏帝国了。”
裴星夜松了一口气：“原来国主大人早有对策。”
黑暗中，裴星夜的赤瞳璀璨如血，这吸引了龙君凝的注意。
每次看到裴星夜，都会让她回忆起那个女人。
“血腥味？”
“国主大人，您的身体……”
龙君凝的唇角再次溢出鲜血，美丽的脸蛋上闪过一抹痛苦的表情。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胸腔里那颗残缺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是那么的艰难！
对她来说，每一次战斗，都会触发龙怒症，只有吃药能够缓解。
如果吃药不及时，龙怒症爆发过后，体内的半颗心脏就会承受并发症的压迫，导致心脏出血。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威严霸气的炎夏女帝，此刻在这座潮湿狭小的山洞里，展露出狼狈虚弱的一面。
“裴星夜，大魔王级别的魔兽盯上你，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国主大人，我明白。”
“这次我亲自出手救你，你也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嗯，我也明白。”
聪明人之间的沟通，不需要把每一句话都说清楚。
裴星夜知道，如今自己所展现的天赋，已经对魔兽一族构成了潜在的威胁和隐患，那么对于魔兽一族来说，斩草除根才是王道。
而龙君凝贵为炎夏女帝，丝毫不吝啬受伤的身体，亲自出手救下裴星夜，说明她已经把裴星夜当成炎夏帝国的未来进行培养了。
这一切，裴星夜心里都清楚！
或许是深夜的黑暗，以及身边的故人之子，又一次触发了龙君凝的回忆。
她的龙瞳，聚焦在裴星夜青涩稚嫩的脸庞上。
“恨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给裴星夜整不会了。
“啊？”
“恨不恨，回答我。”
这是来自炎夏帝国最高权力统治者的质问，裴星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不能说谎！
因为在这个话题上，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但又不能实话实说！
因为只要说实话，那就是大逆不道。
“你的反应很真实，我知道的，你一定恨我。”
龙君凝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谈心了，在这个夜晚，她面对裴星夜，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
“裴初妆，是曾经为炎夏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神级御兽师，生平战绩赫赫，功勋无数。”
“但裴初妆战死后，国家却没有对她唯一的儿子提供任何抚恤，当代炎夏国主甚至对他不管不顾。”
“裴星夜，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恨龙君凝这个女人。”
龙君凝说着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垂眸握拳的裴星夜。
她能够感受到，裴星夜身上隐忍的那一股恨意！
任何人代入裴星夜的视角，怎么可能不恨这个国家？不恨龙君凝这个女人？
作为英雄烈士之子，裴星夜从未得到任何照顾。
被裴山和裴东来父子欺辱了十八年，拿着家族弃子的剧本，艰难苟活，忍辱负重。
这些痛苦，都是裴星夜恨龙君凝的原因！
“国主大人，您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也不吐不快了！”
裴星夜情绪激动，他站起来，英俊的脸蛋在这一刻略显狰狞。
“我母亲为炎夏帝国打赢了上万场战争，拯救炎夏帝国多少次于水火之中！”
“她在十八年前战死陨落，你身为炎夏国主，不仅没有在炎夏神墓为她立碑，还对她当时不足满月的儿子，也就是我裴星夜，不管不顾！”
“十八年来，你何曾来看过我一眼？”
“如果我没有从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如果我不是全国状元，如果我不是天云榜首，如果我一招秒不了那柴田川藏……”
“你龙君凝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就因为你厌恶我母亲，所以也厌恶我么！！”
裴星夜一通输出，双目血红，这一刻，他已经忽视了龙君凝炎夏女帝的身份。
他愤怒的就像一头小狮子，在对一个有苦难言的长辈发泄自己的情绪。
“说够了吗？”
裴星夜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抿着嘴不说话，就像一个跟家长赌气的孩子。
“接下来轮到我说了。”
“裴初妆的一生，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
“她的功，炎夏子民看在眼里，我不用赘述，也不配遮遮掩掩。”
“但她的过，你可知道？”
裴星夜眉头紧蹙：“我妈犯过什么错？”
“改写世界格局的天星涡大战，世人皆知。”
“但在天星涡大战的前夕，你母亲，裴初妆，发动了一场屠龙大战。”
裴星夜的心跳猛然震荡！
“什么？”
“屠~屠龙……”
裴星夜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屠龙”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龙、凤凰和麒麟，这三大远古神话血脉，可是炎夏帝国的图腾标志，象征着正义与光明。
炎夏子民世世代代，对这三大血脉只有信任、敬畏和崇拜。
可在龙君凝的嘴里，裴星夜的母亲裴初妆，竟然发动过一场“屠龙大战”！
“屠龙……我妈屠龙……怎么可能……”
裴星夜精神恍惚，大脑一片混沌。
龙君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世人常说，功过相抵。”
“但就屠龙大战来说，你母亲的过失，是用生平所有功绩都无法弥补的。”
“毕竟，屠龙大战结束后，天星涡大战就爆发了。”
“如果你母亲没有屠龙，或许天星涡大战，人族就能获得一场大胜，而不是以九神全部陨落的悲壮结局来收场。”
裴初妆，炎夏帝国最具争议的存在。
她是炎夏的英雄，同时也是人族的“罪人”。
又是一阵沉默。
裴星夜眼含泪光：“所以你是因为我母亲屠龙，才厌恶她的吗？”
龙君凝坚定摇头。
“并不是。”
“那你到底为什么厌恶她？”
“我……”
龙君凝欲言又止。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厌恶裴初妆了。
裴星夜攥紧拳头，不禁追问。
“我妈她……真的屠龙了吗？”
“国主大人，您是否亲眼所见我妈屠龙？”
“但就算亲眼所见，难道眼睛看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相吗？”
龙君凝表情呆滞，陷入回忆。
十八年前。
天星涡大战前夕。
龙君凝赶到天王山的时候，便看到站在悬崖边的裴初妆。
裴初妆身上的衣裙，被龙血染红。
悬崖之下，龙尸遍布……
“裴初妆，你疯了！”
“凝凝，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真相。但我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龙君凝永远忘不掉裴初妆那一双坚定而又无畏的眼神。
只不过，屠龙大战所有的细节来不及调查，天星涡大战就爆发了！
真相也好，误会也罢，谁也无法求证。
因为天星涡大战之后，所谓的“屠龙罪人裴初妆”，陨落了……
裴初妆真的屠龙了？
还是有人做局？
死人身上的秘密，通常是最难查清的秘密。
十八年前的天星涡大战，仿佛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漩涡，牵扯了所有人的命运，玩弄着所有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