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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旧梦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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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得像砚台里磨开的浓墨,没有星光,只有客厅廊灯透过门缝,在卧室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陈迹侧躺着,周苓的呼吸均匀地落在他的肩窝,带着点刚洗过澡的薄荷香,混着她发丝的细软触感,像一层暖绒绒的薄毯,裹着他的手臂。

    这样的亲密太陌生,又太熨帖。过去十年,他习惯了一个人睡,习惯了夜里被画笔、被未完成的构图惊醒,习惯了画室的冷光比卧室的暖灯更让他安心。可周苓像滴进宣纸上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他筑起的堤岸,让沉寂多年的心湖泛起涟漪,那些被他刻意压在湖底的、带着锈迹的过往,也跟着慢慢浮了上来。

    他是被梦攥醒的。

    梦里是美院老校区的画室,木质窗棂上爬着紫藤花,五月的阳光穿过藤蔓缝隙,碎成金粉,落在林晚的发梢。她坐在靠窗的画架前,没画画,而是捧着本叶芝的诗集,白连衣裙的袖口洗得发毛,却被她熨得平平整整。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动书页,也掀动她鬓边的碎发,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时,指尖蹭过耳垂,留下一点淡淡的红——那是他送她的第一对银耳钉,细巧的小月亮,后来被她摔在地上,踩成了弯的。

    “陈迹,你看这句。”她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点阳光里的浮尘,像撒了把碎钻,“‘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这样爱我?”

    他那时正蹲在地上调颜料,钴蓝加一点钛白,想画出她眼里的天。听见这话,他抬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调好的颜料递过去——他不擅长说情话,总觉得画笔比语言更能表达心意。林晚接过调色盘,却没动笔,只是盯着他看,忽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点薄荷牙膏的甜香。

    画室里的紫藤花好像突然开得更盛了,连空气都变得黏稠。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撞着胸腔,像要跳出来。那时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他画画,她看书,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可梦境突然像被揉皱的画纸,猛地翻折。

    还是那个画室,却没了阳光,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照着满地的狼藉。画框碎了,他为林晚画的《窗边读画》被撕成两半,颜料泼在白墙上,像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林晚站在中间,头发乱了,白连衣裙上沾着墨渍,眼睛哭肿了,却还睁得很大,里面满是怨毒:“陈迹!你告诉我,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想解释,想说他不是故意忘了她的生日,想说他只是太投入新系列的创作,可话到嘴边,却被她手里砸过来的陶瓷笔筒打断。笔筒擦着他的胳膊飞过,落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插着的几支铅笔滚得满地都是——那是她用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进口铅笔,说“你的线条该用更好的笔”。

    “你心里只有你的画!”林晚的声音尖得像碎玻璃,扎得他耳朵疼,“我算什么?算你画架旁边的摆设吗?算你灵感来了就用、灵感走了就扔的垃圾吗?”

    他看着她哭花的脸,看着那些被砸碎的、带着他们回忆的东西,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他想抱她,想跟她说对不起,可她却后退一步,指着门:“你走!陈迹,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然后,他就醒了。

    胸口像压着块湿冷的布,喘不过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沾湿了枕巾。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温热——周苓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胸口,掌心带着点薄汗,却很软,像在给他传递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轻轻把她的手挪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起身时,床单摩擦着皮肤,还带着刚才梦境里的寒意。他没开灯,借着廊灯的光,摸到衣柜里的衬衫穿上,赤脚走到画室。

    画室里很静,只有挂在墙上的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像在数着他心里翻涌的过往。他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手指上的薄茧更清晰——那是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也是当年和林晚争吵时,被碎玻璃划出来的,疤痕淡了,却还能摸到一点凹凸。

    烟雾慢慢散开,裹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模糊的网。他抬起头,看向墙角那些被白布盖着的画。布是深灰色的,盖了好几年,上面落了点灰尘,却被他偶尔擦得很干净——里面藏着他不敢碰的过去。

    最左边那幅,是《紫藤花下》,画的是林晚第一次在画室给他送便当的场景,她蹲在紫藤花下,手里举着个青花瓷碗,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时他觉得,全世界的美好都在这碗里,在她的笑里。

    中间那幅,是《雨夜速写》,画的是他和林晚吵架后,冒雨去给她买红糖姜茶的路。雨很大,打湿了他的衬衫,却没打湿怀里的姜茶。他本来想画完就去找她道歉,可后来,他们再也没机会一起喝那碗姜茶了。

    最右边那幅,是他没画完的《肖像》,只画了林晚的侧脸,睫毛很长,下颌线很柔,却没画眼睛——他总觉得,林晚的眼睛里有太多情绪,他画不出来,也不敢画。后来他们分手,他就把这画盖了起来,像盖起那段不敢触碰的记忆。

    他和林晚,也曾有过像现在和周苓这样的亲密。在美院的宿舍里,在租来的小屋里,身体和灵魂都曾激烈地碰撞,像两团燃烧的火,想把彼此都融进骨血里。那时他以为,爱就是这样,炽热、浓烈,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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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后来呢?

    艺术成了他们之间的刺。他想专心画画,想在画布上留住那些转瞬即逝的光影;她却想要更多的陪伴,想要他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在她难过时给她拥抱。他觉得她不理解他的艺术,她觉得他不在乎她的感受。争吵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冷战,到后来的歇斯底里,那些炽热的爱,慢慢被磨成了尖锐的碎片,扎得彼此都遍体鳞伤。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林晚的婚礼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看向他时,眼里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站在人群里,手里攥着一张没送出去的画——是他偷偷画的她,穿着婚纱的样子,却终究没敢递出去。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爱过谁。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自己终究会像辜负林晚一样,辜负别人;怕那些炽热的爱,最后还是会变成互相折磨的伤害;怕自己心里那点仅存的对艺术的执着,会再次成为感情的刽子手。

    直到周苓出现。

    她太不一样了。她安静,像画室里的晨光,不刺眼,却能慢慢照亮每个角落。她会在他画到深夜时,默默泡一杯热牛奶放在旁边;会在他对着画布发呆时,悄悄整理好散落的画稿,不打扰,却也不离开;会在他因为展览压力大而烦躁时,陪他坐在画室里,一起看窗外的树影,什么都不说,却能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她理解他的艺术,甚至比他自己更懂他的画。上次展览,有幅《秋林》他总觉得颜色不对,却找不到问题所在,是周苓指出,“老师,你看这片叶子的黄,少了点阳光的暖,像蒙了层雾”,一句话点醒了他。她还会在他画完一幅画后,认真地写下心得,说哪里好,哪里还能改进,那些文字不像评论,更像朋友间的真诚交流。

    可越是这样,陈迹心里的警惕就越重。他像个在冰面上行走的人,一边贪恋脚下的温暖,一边怕冰面突然裂开,把自己和对方都摔进冰冷的水里。他怕自己会习惯这份安静的陪伴,怕自己会再次投入感情,更怕有一天,这份安静也会变成过去的激烈,最后只剩下不堪的回忆。

    “老师?”

    轻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陈迹的心尖上。他回头,看见周苓站在那里,穿着他的旧衬衫,衣摆长到膝盖,露出两条纤细的腿,光着脚,脚趾因为地板的凉意微微蜷着。她的头发很乱,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手里攥着个薄毯子,显然是醒来没看到他,找过来的。

    “睡不着吗?”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点担忧,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烟上,“又抽烟了?”

    陈迹赶紧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烟蒂还冒着点火星,很快就灭了。他走过去,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很凉,显然是光着脚走了不少路。他把薄毯子裹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做了个梦。”

    周苓没有追问是什么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手臂环住他的腰。她的脸颊很软,带着点刚睡醒的温热,呼吸落在他的衬衫上,像一阵轻风吹过。她就那样安静地靠着他,不说话,却像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不管你做了什么梦,我都在这里。

    陈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糖,慢慢化开,那些因为旧梦而翻涌的焦虑、恐惧、警惕,都在她的安静里,慢慢平复下来。林晚总是追问,总是想要一个答案,想要一个承诺;可周苓不,她只是信任他,理解他,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也给了他足够的温暖。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没有晨间的慵懒,没有昨夜的炽热,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点脆弱的寻求。他的唇很轻,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寻求慰藉。周苓没有抗拒,只是轻轻回应他,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摩挲,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兽。

    吻了很久,直到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陈迹才慢慢松开她。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让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平稳的,有力的,带着点未散的余悸,却也带着对当下的珍视。

    周苓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又变得均匀起来,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衬衫衣角。陈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乱了。旧梦的痕迹还在,像画布上没擦干净的铅笔印,提醒着他过去的错误;可怀里的温暖更真实,像刚调好的颜料,带着新鲜的、充满希望的颜色。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犯错,不知道这份安静的爱能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但他知道,此刻,他不想放开周苓的手。他想试着相信,试着去爱,试着去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试着去弥补过去的遗憾。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床上,像一道温柔的吻。陈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周苓,嘴角轻轻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旧梦已经过去,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