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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章画展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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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的暮色是被金箔染过的。

    枫丹白露的余晖穿过奥赛博物馆的穹顶玻璃,斜斜切进展厅,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暖光。周苓站在展厅中央,看着工人用特制的碳纤维挂钩,将《南北渡》缓缓挂在主墙的正中央,心脏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攥着,既紧张又发烫。这幅画是她和陈迹耗时半年的心血,也是这次“水墨映西洲”画展的灵魂——画布左侧,是陈迹笔下的北方太行,墨色苍劲如铁,山石棱角分明,枯笔皴擦间带着北派山水的雄浑;右侧是她画的江南水乡,青瓦白墙浸在烟雨里,墨色温润如水,湿笔渲染处透着南派画风的婉约;而画面中央,一座石桥横跨两岸,桥栏上爬着的青藤,一半染着北方的霜白,一半沾着南方的水汽,像两只伸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小心点!左边再挪半厘米!”马克的声音打破了展厅的静谧。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额头上却渗着细密的汗珠。作为这次画展的策展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幅画的分量——它不仅是周苓和陈迹的代表作,更是东西方艺术碰撞的结晶。工人调整好画作的位置,退到一旁,马克走上前,用干净的白手套轻轻拂去画框上的浮尘,画框是枫丹白露的橡木做的,纹理里浸着百年的木香,与画中的水墨气息交织在一起,竟没有丝毫违和。

    “昨天有位意大利评论家来看过预展,”马克拿着平板走过来,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共秋》的细节——这幅画是双联画的形制,却没有遵循西方双联画的对称构图,而是左边画着塞北的胡杨,金黄的叶片在秋风里翻飞,墨色枯硬如铁;右边画着江南的银杏,鹅黄的扇叶落在青石板上,墨色柔润如脂。“他叫卢奇奥,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教授,”马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说《共秋》里的‘颜色对话’,比提香的双联画更有诗意——北方的冷与南方的暖,不是对立,是抱着走。他还说,这种‘和而不同’的美学,早在中国的《论语》里就有了,没想到能在巴黎的展厅里看到活的例子。”

    周苓看着平板里的评论,指尖轻轻按在屏幕上,卢奇奥的文字是意大利语,旁边附了法语翻译,她虽然看不懂原文,却能从那些跳跃的词汇里感受到真诚的赞赏。忽然,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蒙马特的画室里,陈迹教她调墨的日子。那天她总也调不好枯笔的干湿度,画出来的胡杨像被水泡过的烂木头,急得眼圈都红了。陈迹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粗糙,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厚茧,与她的指腹相贴,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你看,”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很低,带着松烟墨的清香,“枯笔不是硬干,是墨里藏气,你把腕力收一点,墨汁少蘸一点,让笔锋自己‘渴’起来。”他带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划过,一道苍劲的线条跃然纸上,像胡杨的枝干,顶着风沙的韧劲。“艺术就像两个人走路,你偏软,我就偏硬,互相撑着,才能走得稳。”那时她不懂,只觉得他的手很有力,现在看着《共秋》里的线条,忽然懂了——那些看似对立的笔墨,其实都是彼此的支撑。

    “你看,我们的心意,他们都懂。”陈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正在擦拭现场创作区的画桌。两张米白色的宣纸已经铺好,用镇纸压着四角,镇纸是他从国内带来的,青田石做的,上面刻着“知行合一”四个字,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画桌旁边,那盒枫丹白露颜料静静躺着,颜料盒是胡桃木的,上面刻着繁复的洛可可花纹,里面装着十二种颜色,都是用枫丹白露的泉水研磨的,最特别的是一种赭石色,带着泥土的温润,是周苓最喜欢的颜色。

    周苓转头看向陈迹,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上面沾着一点墨渍,是昨天试笔时不小心蹭到的。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却挡不住眼底的温柔。他们认识十年,从美术学院的同学到并肩作战的伴侣,争吵过无数次——她偏南派的温婉,喜欢用湿笔渲染,追求“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他偏北派的苍劲,喜欢用枯笔皴擦,讲究“骨法用笔,气韵生动”。最激烈的一次,是为了《南北渡》的石桥,她想画得柔一点,用淡墨晕染出桥影;他想画得硬一点,用焦墨勾勒出桥栏,两人吵到半夜,差点把画纸撕了。最后是陈迹先妥协的,他说:“你的水色软,能中和我的硬劲,就按你的来。”可真画的时候,他却在桥栏的缝隙里加了几笔枯笔,像石缝里长出的草,硬中带柔,让整座桥都活了。

    傍晚时分,展厅的门被轻轻推开,艾米丽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木盒,脸上带着一丝局促。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齐,和上次见面时的叛逆模样截然不同。上次见面是在预展的筹备会上,她作为皮埃尔先生的助手,态度傲慢得很,直言不讳地说:“东方的水墨画太单调了,只有黑白两色,根本登不上巴黎的艺术殿堂。”那时周苓气得说不出话,陈迹只是淡淡地说:“等你看懂了墨色里的五色变化,再来评价吧。”

    “周小姐,陈先生。”艾米丽走到他们面前,把木盒递过来,声音有些紧张,“这是皮埃尔先生让我送来的。”她的法语带着一点口音,语速很快,“他说,这三支画笔是用枫丹白露森林里的鹅耳枥木做的,树龄有一百年了,木纹里浸着枫丹白露的水意,或许能帮你们画好明天的现场创作。”

    周苓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木盒是复古的抽拉式,表面打磨得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拉开木盒,里面铺着深红色的丝绒,三支画笔静静地躺在里面。画笔的笔杆是鹅耳枥木的本色,带着自然的纹理,像流淌的溪水,笔毫是黄鼠狼的尾毛,蓬松而有弹性,尖端泛着淡淡的光泽。她拿起一支,指尖摩挲着笔杆的木纹,能感觉到里面隐隐的温润,像是真的浸着枫丹白露的泉水。

    “你看盒底。”艾米丽提醒道。

    周苓翻转木盒,盒底刻着两个小小的汉字——“共色”,字体是隶书,古朴而典雅,显然是特意请人刻的。“皮埃尔先生说,”艾米丽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上次他的态度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这两个字算是他的道歉礼。他还说,看完你们的预展,他才明白,艺术没有国界,颜色也没有高低,东方的墨色和西方的油彩,是可以‘共色’的。”

    周苓的心忽然一暖。皮埃尔先生是法国著名的风景画家,以画枫丹白露的森林闻名,性格固执,一直对东方艺术抱有偏见。这次画展能在奥赛博物馆举办,全靠马克的极力斡旋,而皮埃尔先生作为博物馆的艺术顾问,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甚至扬言要撤掉展厅。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被画作里的诚意打动了。

    “替我们谢谢皮埃尔先生。”陈迹开口说道,语气平和,没有了上次的冷淡,“我们明天会用这三支画笔画一幅最好的作品,不辜负他的心意。”

    艾米丽笑了,脸上的局促一扫而空:“皮埃尔先生还说,明天他会亲自来现场,看你们的创作。对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苓,“这是卢奇奥教授的联系方式,他说想和你们聊聊东西方艺术的融合,或许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送走艾米丽后,展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周苓坐在画桌前,拿起一支画笔,指尖在“共色”两个字上轻轻摩挲,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原来真正懂画的人,到最后都会为‘美’低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感慨。在巴黎的这半年,他们遇到了太多的质疑和刁难——画廊老板说他们的画“没有市场”,评论家说他们的风格“不伦不类”,甚至有人在网上留言,说他们是“文化侵略者”。她不止一次想过放弃,想打包行李回国,是陈迹一直鼓励她:“我们不是要讨好谁,是要让他们看到,东方艺术也有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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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迹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就像我们,一开始也会为笔触争,为颜色吵,但最后都会为彼此的颜色让步。”他的手轻轻握住她拿笔的手,在宣纸上轻轻落下一道墨线,线条先是苍劲如铁,到了末端,却渐渐柔和,像被水浸润过。“你看,这道线要是太硬,你就用你的水色柔一柔;要是太软,我就用我的劲撑一撑。艺术和感情一样,都需要妥协和包容。”

    周苓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腔的起伏,看着宣纸上的那道墨线,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美术学院的画室见面的场景。那时她在画江南的烟雨,他在画北方的雪山,两人共用一张画桌,她不小心把墨汁洒在了他的画纸上,晕染了一片雪山。她吓得手足无措,他却只是笑了笑,拿起笔,在墨渍上画了一棵松树,苍劲挺拔,反而让雪山更有灵气。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泡在画室里,一起去看画展,一起为了梦想奋斗。

    夜色渐深,展厅里的灯光被调成了暖黄色,柔和地洒在画作上,《南北渡》的墨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丰富的层次,从焦黑到淡灰,再到几乎透明的水色,像一首无声的诗。周苓靠在陈迹怀里,看着墙上的一幅幅作品,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还记得在国内办第一个展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在县城的文化馆租了一个小展厅,墙面是斑驳的,灯光也很暗,来看展的人寥寥无几。你说,总有一天,我们的画要让更多人看见,要让世界知道,中国的水墨画有多美。现在,我们真的做到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们刚毕业不久,手里没什么钱,租不起好的展厅,只能在县城的文化馆办展。开展那天,天还下着雨,只有十几个亲友来捧场,其中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当地的老画家。老人看完他们的画,拉着他们的手说:“你们的画有灵气,有风骨,就是缺一个展示的平台。好好坚持,总会有人懂的。”后来他们才知道,老人年轻时曾在巴黎学过画,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留下来,他把自己的画笔送给了他们,说:“带着我的梦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现在,那支画笔还在他们的画室里,和皮埃尔先生送的三支画笔放在一起,见证着他们的成长。

    陈迹低头吻她的发顶,指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意,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宣纸。“这只是开始。”他牵着她走到现场创作区,拿起那盒枫丹白露颜料,打开盖子,一股温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明天我们画塞纳河的夜,你画水里的灯影,用你的柔墨,把灯光晕染成一片暖黄;我画天上的星,用我的枯笔,把星光勾勒得清亮;最后我们一起画中间的桥——新桥,它连接着巴黎的左岸和右岸,就像把我们走过的路,把东方和西方,都画进画里。”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带着颜料的淡香和松烟墨的清冽,温柔而坚定。展厅的灯光映着他们的身影,长长的影子落在宣纸上,像两道交织的线条。他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画桌旁,指尖划过她的衬衫下摆,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颜料——比在画室里调最珍贵的石绿时,还要小心。“明天过后,”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灼热的温度,“我们就去普罗旺斯,那里的薰衣草开得正盛,把那里的紫,揉进你的水色里;我们再去枫丹白露森林,捡一些落叶,把那里的黄,融进我的枯笔里。然后,我们去意大利,去佛罗伦萨,去看提香的画,去看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把所有美好的颜色,都装进我们的画里。”

    周苓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她想起枫丹白露的历史,想起那里曾是拿破仑的行宫,里面藏着无数东方的珍宝,包括圆明园的文物;想起印象派画家莫奈、雷诺阿曾在那里的森林里写生,用光影捕捉自然的美;想起中国的画家董源、巨然,用笔墨描绘江南的烟雨,范宽、郭熙用线条勾勒北方的山川。东西方的艺术,就像两条平行的河流,在历史的长河里流淌了千年,而他们,或许就是那座连接两条河流的桥。

    忽然,展厅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吓了他们一跳。陈迹松开周苓,顺手拿起旁边的画笔,警惕地看过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画笔,正是皮埃尔先生。他不知何时进来的,一直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皮埃尔先生?”周苓有些惊讶。

    皮埃尔先生笑了笑,走到他们面前,目光落在宣纸上那道墨线上,眼神里满是赞赏。“我刚才在外面看了很久,”他的中文说得不太流利,却很真诚,“你们的画,让我想起了枫丹白露宫中国馆里的《千里江山图》残卷。那幅画也是用墨色画的,却能画出山川的层次和颜色的变化,我小时候看不懂,觉得单调,现在看了你们的画,才明白,墨色里藏着整个世界。”

    他顿了顿,拿起一支皮埃尔送的画笔,在宣纸上轻轻画了一笔,一道温暖的赭石色线条跃然纸上。“这是枫丹白露的颜色,”他说,“你们的墨色是东方的灵魂,我的颜色是西方的骨架,结合起来,就是最美的艺术。”

    陈迹看着皮埃尔先生的画,忽然想起老人送他们的那支画笔,想起在县城文化馆的那个雨天。他拿起自己的画笔,在赭石色线条旁边画了一道墨线,苍劲而柔和,与赭石色线条交织在一起,像两种文化的拥抱。“谢谢您,皮埃尔先生。”他说,“艺术没有国界,我们都是追光者。”

    皮埃尔先生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明天,我会带着我的学生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艺术融合。”他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

    展厅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灯光和画作相伴。周苓和陈迹坐在画桌前,手里握着那三支“共色”画笔,指尖相触,温度交融。窗外,巴黎的夜色渐浓,塞纳河的灯光像一串珍珠,倒映在水里,温柔而明亮。他们知道,明天的画展,不仅是他们个人的成功,更是东西方艺术交流的一个契机。他们要画的,不仅是塞纳河的夜,更是两种文化的对话,是人类对美的共同追求。

    陈迹拿起画笔,在宣纸上轻轻落下一点墨,周苓紧接着用枫丹白露的赭石色晕染开来,墨色和赭石色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温润的颜色,像夕阳下的石桥,像烟雨里的江南,像枫丹白露的森林,像所有美好的事物。“你看,”陈迹轻声说,“这就是‘共色’,是我们的颜色,也是世界的颜色。”

    周苓笑了,眼角的湿意再次涌上来,却不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幸福的泪水。她靠在陈迹的肩上,看着宣纸上的颜色,心里充满了期待。明天,他们会用这三支画笔,画出最美的画;未来,他们会带着这份对艺术的热爱,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把东方的墨色和西方的颜色,把南北的风情和东西的文化,都揉进画里,让美的光芒,照亮每一个角落。

    展厅的灯光映着他们的身影,宣纸的气息混着颜料的清香,像一首未完的诗,在巴黎的夜色里,静静流淌。而那三支刻着“共色”的画笔,静静地躺在画桌上,等待着明天的晨光,等待着在宣纸上,书写属于艺术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