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尽头,鞍马平八已经走进了神官服女子十丈之内——冲破十余位八幡宫剑圣的围剿做到这点,他自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左眼失明,右手仅剩三根手指,浑身共十七道伤口,最长的一条横亘胸腹,最深的一道贯穿右肺。
而在他脚下、身后,则散落着十三具八幡宫剑圣的尸体。
十七道伤口,换来十三条命。
不亏。
鞍马平八忽然抬手,惊得仅剩的四位剑圣本能提剑挡在身前,生怕他忽然冲上来搏命。
他却是抬手捂住嘴,猛地咳出一捧粉红色的血沫,随手甩在地上后,猖狂肆意地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废物!”
“老夫只是咳些血出来,看把你们这群废物吓得!”
“吓!”
他猛地踏前一步。
那四名剑圣随之后退半步。
“哈哈哈哈!”
于是鞍马平八笑得愈发肆意。
“就你们这群废物,也配与我鞍马流相提并论,也配假惺惺的设这什么狗屁登阶……
讥讽陡然转为暴怒。
“也配杀我!的!弟!子!”
鞍马平八陡然握住一柄贯穿了他小腿的短刀,那是一名重伤的八幡宫剑圣临死前的杰作,一直在限制他的动作,至少四道伤口与其有关。
他毫无迟滞地将短刀从腿上拔了下来,握在残缺的右手上,旋即又低头咬住领子撕下,将刀柄与手掌缓缓绑在一起。
“你们这些废物,当年以为我死了,便设陷阱将我的弟子一并引了过来,毫无廉耻地将他们杀死在了这里。”
“你们是不是在想,既然我没有死,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来找过你们的麻烦?”
鞍马平八认真地绑着剑柄,语气平淡而认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狂傲和讥讽。
但面对着他的四名剑圣却齐齐吞了口唾沫,他们感觉到一股寒意,随着鞍马平八毫无波动的平静语气,一点点握住了他们的心脏。
“不行。”
四人对视一眼。
虽然被鞍马平八斩杀了十三名同伴,一时被镇住了,但剩余的四名剑圣能活到最后自然都不是庸手,他们很清楚——鞍马平八重伤,下一次交锋,便是分出生死的时候。
无论鞍马平八还有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他完成,现在就是杀死他最好的时机。
于是在鞍马平八平静的说话声中,四人一点点移动脚步,剑锋按在鞘中缓缓蓄势,小心翼翼地朝着他围了过去。
鞍马平八依旧不紧不慢地绑着短刀,抬眼看了一下,嗤笑一声,却并未做出反应,反而浑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方才说到哪儿了?哦,这些年我去了哪儿。”
“你们都知道四门最为古老的本意剑术,其根源好似有相通之处,我想这也正是你们神道教不顾一切打压我们的原因。”
“当年我麾下虽然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但终于抵不住神道教的打压。于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便想为弟子们寻一条出路。”
“但旁人不知,我又如何能不知晓,神道教早已扎根于整个天下,哪怕是表面上与其势不两立的延历寺,都暗中与其苟合,想寻一条出路何其难也。”
“所以,还是要从四门本意剑术入手。”
鞍马平八猛地一扯布条,认真地打上了一个死结。
“鞍马流、阴流、念流、二天一流。”
“念流的蠢货投靠了延历寺,阴流的传人已经百年未曾现世,所以我唯一能找到的,便是二天一流的传人。”
“我找到了他。”
“但很可惜,他是个比你们更蠢的蠢货,死活都不肯交出二天一流的传承。”
“同为真·本意剑术的传人,我只能堂堂正正地与其死战,将其杀死,而我也险些死去,只能拖着残躯回到道场交代些后事以备不测,便自去寻地方疗伤。”
“这便是当年你们觉得我已死的原因。”
说话间,四名八幡宫剑圣已经逼到了面前,四道凛冽剑意锁住了鞍马平八的头颅、心脏、丹田、下阴,并封死了他一切腾挪的角度。
嗤啦!
鞍马平八终于将那柄短剑牢牢地与右手绑在了一起,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垂下,眯着眼扫视四周。
“你们想知道我这些年去了哪?很简单,我一直在疗伤。”
“除去当年与二天一流传人死斗受的伤之外,还有尝试一些东西受的经脉暗伤。”
“我知道,如果仅以鞍马流的传承,上限就是这条甬道,想杀上八幡宫、直面神道教永远都是痴心妄想。”
“但,如果不仅仅是鞍马流呢?”
“我很幸运,原本我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也因此损伤了根本、耗尽了寿命。但恰好在这时候,有个奇怪的女人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选择。”
后方的李淼忽的一笑,伸手点指了一下身侧“奇怪的女人”,惹得籍天蕊似喜似嗔地瞟了他一眼。
鞍马平八继续说道。
“她让我选,是苟延残喘,像条野狗一样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还是把命交给她,将剩余的生命压缩于一天,把未做的事情做完?”
鞍马平八撒然一笑。
“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
“所以我来了。”
“借由那个奇怪女人交给我的一些东西,我完成了……一招,杀死二天一流的传人、虚掷二十余年光阴、葬送了弟子们的性命,只换来这一招。”
他一振双刀,短刀举过头顶,长刀压至腹部,东瀛刀剑的弧度使得两柄刀构成了一个圆。
“只有这一招。”
“杀!!!”
平静的语句与陡然升起的暴喝怒吼交叠,混杂成含混不清的噪音,四柄太刀从刀鞘中喷出,挥洒出将鞍马平八周身覆盖在内的寒光。
就在此时,两柄刀构成的那个圆缓慢地转动了一圈,而后便像是风车般激烈地轮转,刀锋将地上的尸体与血水与残樱一并带起,挥洒出血色与樱色交织的圆。
“二天一流——二日晒天。”
恍惚间,四名剑圣听到了鞍马平八的轻声呢喃。
而后在他们的视线中,咫尺之内,那轮血色与樱色交织的圆颜色不断加深,最后形成了一轮漆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