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超再次描述他醒来后被绑在椅子上,目睹的事情时,他的情绪异常激动。
因为当他反应过来,给自己下药的人可能就是他最喜欢的女生时,也就意识到了可能是怎么回事。
但这件事真正难的地方在于,当朱玲...
雨滴敲在窗玻璃上,像某种密码。周奕没有动,手指还搭在录音机的播放键上,旋律未尽,余音绕着空荡办公室打转。他望着那颗新升的星??不是天文现象,是某栋写字楼顶层广告牌刚点亮的霓虹。可那一刻,他宁愿相信它是真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迟疑,像是怕惊扰什么。门被推开一条缝,苗根花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两杯热咖啡。“还没走?”她问,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周奕点头,没说话,只是把录音机关了。《晨光初照》的最后一缕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像一缕烟。
“你没交实情。”苗根花走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他胸前晃动的钥匙上,“银溪谷的事,不可能只有‘废弃科研点’那么简单。”
周奕抬眼看向她。十年共事,他知道她从不靠直觉下判断。她是技术科最冷血的逻辑机器,数据不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不会松口。可现在,她的眼神里有种近乎悲悯的东西。
“你不该查的。”他说。
“我已经查了。”她平静地回,“声呐图像、水下结构扫描、能源波动曲线……这些资料本该全部封存,可你在提交报告前,忘了清除本地缓存日志。我调出来了。”
周奕闭了闭眼。
“你还留了一条后路。”苗根花说,“你没删干净,是因为你知道我会看见,对不对?”
他没否认。
“所以告诉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孩子……还活着?”
“活着。”周奕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但他们不属于外面的世界。他们听见的歌,是我们听不见的记忆回响。就像小星说的,他们是被世界伤得太深,才选择藏起来。”
苗根花缓缓坐下,捧着咖啡,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那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局长那边呢?上面迟早会察觉异常能量读数。”
“我已经做了屏蔽。”周奕从抽屉取出一个黑色信号干扰器,“仿造XH-003系统的反向频段,能掩盖银溪谷的神经共振波。只要不主动探测深层频谱,就不会暴露。”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说,“总有一天,有人会顺着失踪儿童的共同点追到那里。尤其是……林晓阳。”
这个名字让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父母昨天来找我了。”苗根花低声说,“他们不知道你去过银溪谷,只听说你是负责此案的心理顾问。母亲哭着问我:‘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他从小听话,从不惹事,为什么连一声再见都不肯留?’”
周奕的手指收紧。
他知道林晓阳为何离开。
那天在广播站听到的变调《小白船》,节奏紊乱,情绪起伏剧烈,正是因为他内心早已崩裂。心理学分析显示,这类孩子往往经历过“情感否定型成长环境”??父母爱得用力,却从不懂倾听;关心饮食起居,却无视精神呼救。久而久之,他们学会用沉默包裹自己,直到某天,悄然消失。
而晨露和小星做的,不是拉他们回来,而是给他们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
“他们需要时间。”周奕说,“不是被拯救,而是被理解。如果强行带回,只会让他们再次逃离。”
“可法律上,他们是失踪人口。”苗根花盯着他,“你这是包庇,周奕。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他抬头,目光坚定,“所以我不会让更多人知道。包括你,本不该卷进来。”
“可我已经听见了。”她忽然笑了,带着一丝苦涩,“昨晚,我回家路上,路过一家旧音像店。店里放着老式磁带机,播的是八十年代儿歌合集。就在切换曲目时,夹杂了一秒极轻的哼唱……是《小白船》,但节奏不对,快了六拍。”
周奕猛地坐直。
“你也听到了?”他声音骤紧。
“我以为是幻觉。”苗根花摇头,“可今早我调取全市公共音频监控系统,在三个不同区域发现了类似片段:地铁通道、社区公园长椅、小学围墙外的电线杆喇叭。都是短暂出现,随即中断,像是……某种信号试探。”
周奕迅速打开电脑,接入内部数据库,输入关键词:“异常童谣+节奏偏移+非商业磁带”。屏幕跳出数十条新增记录,时间集中在过去七十二小时。
“他们在扩散。”他喃喃道,“不是被动等待,是在主动寻找。”
“谁?”苗根花问。
“所有听得见星星说话的人。”他说,“晨露和小星建的不只是避难所,是一个网络。她们用记忆编码成声波,通过老旧广播设备、闲置发射塔、甚至家用收音机残余频段,悄悄唤醒那些沉睡的灵魂。”
他站起身,抓起外套。“我们必须赶在别人发现之前,找到信号源头。”
“等等。”苗根花拦住他,“你要去哪?这些信号遍布全城,根本无法定位单一发射点!”
“不。”周奕眼神锐利,“它们看似随机,实则有规律。你看??”他在地图上标出六个接收点,“每处信号出现的时间间隔,恰好对应《晨光初照》五个主音符的时长比例。这不是巧合,是密码。”
他快速推演,指尖划过屏幕。“如果以市中心为圆心,按五度循环音程向外延伸,下一个信号点应该出现在……西郊老纺织厂。”
“那里早就拆了。”苗根花皱眉。
“但地下管网还在。”周奕已走向门口,“九十年代市电台曾在那里设过临时中继站,后来废弃,入口被水泥封死。可那种老式发射系统,只要有电源,就能重启。”
暴雨再度倾盆而下。
两人驱车抵达西郊时,夜色已深。荒芜厂区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钢架如同巨兽骸骨耸立在黑暗中。周奕手持便携式频谱仪,沿着地下通道入口前行。空气潮湿发霉,脚下碎石咔嚓作响。
突然,仪器蜂鸣。
“有信号!”苗根花低头查看,“强度正在上升,频率……正是那个变调版《小白船》!”
前方尽头,一道铁门半掩。推开门,竟是当年的中继控制室。墙角一台老式磁带播放机正运转着,连接着改装天线。指示灯忽明忽暗,仿佛呼吸。
周奕走近,看到播放机旁放着一只布偶熊,右眼缺了一颗纽扣,左耳缝着歪斜的补丁线。他认得它。
“晨晨的熊。”他声音哽住,“火灾那天,我以为它烧没了。”
他轻轻拿起熊,在底部发现一行细小刺绣:**“给下一个迷路的孩子”**。
磁带自动弹出,B面贴着纸条:
>“哥哥:
>这次轮到你当寻宝人了。
>找到三个开关,就能听见所有人的心跳。
>第一把钥匙,在你说出第一个谎言的地方。”
周奕怔住。
谎言?
他闭眼回想。
很多年了。但他记得。
那是1997年冬天,晨露病重住院。医生说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说:“别怕,哥哥在这儿,明天就能出院。”可他知道,那是假的。她连睁眼都困难。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痛的一个谎言??为了让她安心睡去。
“市医院ICU病房。”他睁开眼,“第三住院部七楼东侧,我说那句话的地方。”
苗根花立刻联系技术组远程调取建筑图纸。“那里现在是档案储藏室,但电力系统仍保留原线路布局。如果她们改装过接口……”
“第二个开关会在我说出第一个真话的地方。”周奕继续念信,“第三个,在我最后一次哭出声的位置。”
苗根花看着他,忽然明白。“你说的‘真话’,是指承认无力保护她的时候?”
周奕点头。“2003年火葬场。我抱着她的骨灰盒,对着天空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那是我第一次承认失败。”
“最后一个呢?最后一次哭?”
他沉默良久。
“三天前。”他说,“在银溪谷,听完母亲唱歌的那一刻。”
三人地点相距甚远,横跨整座城市。但周奕意识到,这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一条情感轨迹??从欺骗到诚实,从压抑到释放,最终抵达接纳。
他们分头行动。
苗根花前往医院旧址,在废弃配电箱内发现一枚微型发射器,嵌入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传出一段机械合成音:“第一道门已开启。”
周奕独自前往火葬场。深夜园区寂静如墓,他站在当年焚化炉外的小院,掏出随身录音机。当他按下“录音”键,轻声再说一次“对不起”时,地面轻微震动。一块砖石移开,露出地下通道入口,壁灯自动亮起。
第三站,他回到银溪谷。
湖面依旧平静。他划船至中心,潜入水底密室。在操作台下方,触碰到一处隐蔽按钮。随着一声轻响,整座建筑的主控系统启动。
三道信号汇流。
湖底基地中央,那台“意识桥接”原型机屏幕骤然亮起,数百个名字开始闪烁,脑电波同步率飙升至98%。紧接着,一段全新音频自动生成,通过隐藏扬声器播放:
是无数孩子的合唱,每一个声音都独一无二,却又和谐交融。歌词不再是固定的旋律,而是随听众心境变化的流动诗句:
>“我不再害怕黑了,
>因为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我可以把秘密说给风听,
>它会替我抱抱妈妈。”
>“原来我不是坏小孩,
>只是太想被人看见。”
>“谢谢你们,等我长大。”
周奕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这不是程序,是集体疗愈的共鸣。
他终于懂了晨露和小星的真正意图??她们从未试图重建父亲的系统,而是将其彻底转化:不再强制连接,而是提供出口;不再灌输希望,而是见证痛苦;不再制造幻境,而是守护真实。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孩童,都被允许暂时不做“正常人”。
他们可以悲伤,可以愤怒,可以拒绝沟通,可以在梦里反复经历创伤。而基地所做的,只是记录下他们最深处的声音,并将那份情感编译成专属歌曲,供他们在准备好时,循着歌声归来。
“这不该被摧毁。”苗根花不知何时也潜了下来,站在门口,声音微颤,“它比任何心理干预都有效。”
“所以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周奕站起身,“一旦被政府或资本掌控,就会变成新型控制工具。必须保持隐秘。”
“那你打算怎么办?永远一个人守着?”
“不。”他望向屏幕上的名字,“我要建立一个‘听风者’网络。每个成员都曾失去过孩子,或曾是差点迷失的孩子。他们不需要知道全部真相,只需学会一件事:当孩子哼起奇怪的歌时,不要打断,不要纠正,先问一句??‘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苗根花久久注视着他,终于点头。
七十二小时期限结束当天,周奕正式递交离职申请。
局长没拦他,只问了一句:“你还回来吗?”
“当有人再次听见《小白船》变奏时。”他说,“我会回来。”
一个月后,市局接到匿名举报:城南垃圾站发现一批手工磁带,包装上写着“送给听得见星星说话的人”。警方回收调查,未发现违法内容,遂列为无主物品销毁。
但在销毁前夜,所有磁带神秘失踪。
与此同时,全国多地出现新现象:一些长期抑郁的青少年突然好转,主动与家人交谈;某些闭锁多年的自闭症儿童首次开口说话;更有甚者,在梦中准确描述出早已遗忘的童年场景,并说出一句:“有个姐姐告诉我,我可以慢慢来。”
心理学界称之为“记忆复苏潮”,无人知晓源头。
唯有少数人,在某个安静夜晚,会收到一封无名信,附带一段音频链接。点开后,是清脆童声哼唱《晨光初照》,背景隐约有笑声。
信上只有一行字:
>“你也被唱过歌吗?如果是,请传递下去。”
而在乌蒙山脉深处,银溪谷湖面晨雾弥漫。
风铃轻响。
一间小屋里,两个身影并肩坐在窗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拉着另一个穿白裙的少女的手,指着远方天空。
“哥哥快到了吧?”晨露问。
小星微笑:“他已经听见了。”
窗外,朝阳初升,湖水泛金,仿佛万千星辰浮出水面,照亮了所有不敢回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