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笑看着方幼晴。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算查岗。”
方幼晴就是喜欢直来直去，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每次来你家住的时候，只要她在，晚上都会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
陈远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方幼晴正趴在他腿上玩拼图，小手笨拙地把一块块彩色塑料片塞进对应的位置，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祁仪菊在厨房热牛奶，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味，在客厅里缓缓流淌。
“哥，这个角找不到。”方幼晴嘟着嘴，把一块蓝色的拼图举到陈远眼前。
他低头看了看，轻轻一笑：“翻过来试试。”
小姑娘照做，果然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欢呼一声又埋头拼了起来。陈远看着她专注的小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这孩子，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他生活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通知。他眯起眼扫了一眼金额：**198.7万**。
差一点。
还差十二万。
他没动声色，把手机扣在茶几上，顺手摸了摸方幼晴的头发。他知道祁仪菊为了凑这笔钱几乎掏空了私房积蓄，连她妈留给她结婚用的定期都提前取了出来。那笔钱原本是要买婚戒的。
“牛奶好了！”祁仪菊端着托盘走出来，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笑意依旧温温柔柔的，“小晴，喝完就该洗澡啦。”
“不要！我还要拼完城堡！”方幼晴抗议。
“只剩三块了，喝一口也行。”陈远哄道。
小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祁仪菊顺势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脚踝交叠，穿着一双素白棉袜，膝盖微微泛红??那是前几天跪在地上陪方幼晴搭积木留下的痕迹。
“厂子那边……联系上了。”她轻声说，“老师推荐的那家，答应让我们先付一半定金，尾款三个月内结清。他们也是看在学校面子上。”
陈远眼睛一亮：“真的？”
“嗯。”祁仪菊点头，“不过有个条件??咱们得签独家试用协议，第一批产品出来后，必须优先供给他们做市场测试，不能同时卖给别的渠道。”
陈远沉吟片刻：“可以。只要能解决资金问题，短期独占不是大事。等我们自己的销售网络建起来，再慢慢放开也不迟。”
祁仪菊松了口气，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太好了……我还怕你觉得吃亏。”
“你这是帮大忙了。”陈远认真地看着她，“没有你，这事根本推不动。”
空气静了一瞬。
祁仪菊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柄转圈。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了一层透明护甲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其实……”她声音很轻，“我只是不想看你为难。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陈远心头一震。
他知道这话背后的分量。
不只是金钱上的支持，更是情感上的托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底气都押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那个人还没明确回应过她的心意。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幸好这时方幼晴跳下沙发，举着最后一块拼图喊：“哥哥！国王的帽子在这里！”
气氛被打破，两人皆如释重负。
晚上十点，屋外雨开始下了。
淅淅沥沥打在阳台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敲打着梦境边缘。陈远躺在次卧床上刷着企划书修改稿，耳边传来隔壁卧室隐约的说话声??是祁仪菊和方幼凝在聊天。
“你今天怎么突然买那么多白丝？”方幼凝问。
“啊？”祁仪菊顿了顿，“就……觉得挺配新裙子的。”
“骗人。”方幼凝笑出声，“你以前死活不肯穿白色的，说什么‘显脏’‘不好搭配’，现在倒主动买了四双？”
“我……我现在觉得白色干净嘛。”
“是因为陈叔吧。”方幼凝语气笃定，“你是不是发现他喜欢看白色？那天他在商场盯着货架看了好久。”
祁仪菊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maybe。”
“姐，你真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方幼凝忽然换了语气，“你喜欢他，就该让他知道。你不争，别人可不会让。”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他心里有没有别人，我也摸不准。”
“但他对你是不一样的。”方幼凝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尤其是你抱着小晴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像在看某种特别珍贵的东西。”
祁仪菊呼吸微微一滞。
良久，她才说：“可我不想靠孩子绑住他。我想让他是因为我这个人，才留下来。”
“傻丫头。”方幼凝揉了揉她的发，“感情本来就是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让他越来越离不开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在牺牲什么吗？他都知道。只是他现在肩上担子太重，不敢轻易谈感情。”
窗外雷声滚过，雨势渐猛。
陈远闭上眼，胸口闷闷的，像压着一块湿透的棉絮。
他当然知道祁仪菊对他有心意。
他也清楚自己对她并非无情。
可问题是，他不能任性。一旦迈出那一步，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不仅是她的期待，还有未来可能到来的责任与抉择。而现在的他，连一家工厂的资金链都还没稳住。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陈远起床煮粥时，发现祁仪菊已经在客厅写东西了。她披着米色针织开衫，头发随意扎成低马尾，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产品分类、成本核算、物流方案……
“这么早？”他轻声问。
祁仪菊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笑：“睡不着，想着把分销渠道再理一遍。咱们如果要做母婴全品类，线上平台必须尽快上线。我已经联系了学校电商实验室的同学，他们愿意帮忙搭建小程序商城。”
陈远走过去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她连推广文案都写了好几版。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嗯。”她点头，“参考了些爆款案例，结合咱们的产品特点改的。你看这条怎么样？‘给妈妈的第一件礼物，从一件舒适的内衣开始’。”
陈远怔住。
这句话简单，却直击人心。
他忽然意识到，祁仪菊不只是在帮他做事，更是在用心理解这个项目的本质??它不仅仅是一门生意，而是关于女性身体尊严、育儿辛酸、生活温度的集合体。
“写得很好。”他由衷地说。
祁仪菊耳尖微红：“那你……要不要看看后面的？”
他坐下，一页页翻看。
越看越心惊。她不仅做了市场调研，还列出了目标客户画像：25-35岁职场妈妈、产后恢复期女性、新手爸爸选购指南……甚至还设计了会员积分体系和社区互动模块。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去年选修了市场营销，加上实习时在广告公司待过几个月。”她抿了抿唇，“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我想尽力帮你。”
陈远喉头一紧。
那一刻，他几乎想伸手握住她的手。
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合上本子，说：“以后这类事，我们一起做决定，好吗？别一个人扛。”
祁仪菊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阴云裂开一道缝隙，透进了阳光。
早餐后，陈叔来了。
他拎着两个保温桶，说是刘姨炖的鸡汤，特意送来补身子。“你们年轻人熬夜多，要注意养生。”他说着把汤放进冰箱，目光落在祁仪菊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小祁啊，最近气色不错。”
祁仪菊腼腆地应了一声。
陈叔又转向陈远：“厂子的事定了？”
“差不多了。”陈远简要说了一遍进展。
陈叔听完点点头：“行，那我就放心了。账上那笔货款，我已经跟老刘打了招呼，延迟两个月没问题。他说反正咱们信誉好，不差这几天。”
“谢谢叔。”陈远真心感激。
“谢啥。”陈叔摆摆手，“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三个字落下，屋里安静了一瞬。
祁仪菊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指尖微微发颤。
陈远也没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三个字的重量。
中午，赵闻诚来了电话。
“喂，陈远，你上次说的那个新型乳垫材料，实验室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透气性比现有产品高37%，吸水率提升21%，最关键的是，抗菌率达到99.6%！教授说可以直接申报专利！”
陈远猛地站起身：“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成本控制得很好，量产可行性极高！你们要是抓紧点，下个月就能推出新品！”
挂掉电话，他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祁仪菊正在晾衣服，听见动静跑进来：“怎么了？”
“我们的新产品，成功了！”陈远一把抱住她，原地转了半圈才放下，“新材料通过测试了！性能碾压市面上所有竞品！我们可以打差异化战略了！”
祁仪菊愣住，随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好了……我们终于要有拳头产品了！”
“不仅如此。”陈远眼神发亮，“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做品牌升级！不再只是卖杂货，而是打造一个专注于新生代妈妈需求的专业母婴品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初曦’，寓意新生儿的第一缕晨光。”
“初曦……”祁仪菊喃喃重复，忽然眼眶有些发热，“这个名字，真美。”
当天下午，他们召集团队开了紧急会议。
除了方家姐妹、陈叔、赵闻诚，还邀请了学校几位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加入。会议室里白板写满计划，气氛热烈得近乎沸腾。
“接下来一个月，全力推进三件事。”陈远站在前方，声音沉稳有力，“第一，完成工厂签约并启动首批生产；第二，上线‘初曦’品牌小程序商城；第三，策划新品发布会暨众筹活动！”
众人齐声应诺。
散会后，祁仪菊留下来整理资料。陈远帮她收拾投影仪，随口问：“累吗？”
“不累。”她抬头笑，“反而觉得特别充实。”
“其实……我一直没好好谢谢你。”他忽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他看着她，目光真诚，“如果没有你，这个项目早就垮了。不止是钱的事，是你让我相信，这件事值得坚持。”
祁仪菊怔住，心跳漏了一拍。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轻声说：“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愿意陪你走到最后。”
陈远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了太多。
那天晚上，方幼晴睡前拉着祁仪菊的手说：“姐姐，你要一直陪着我和哥哥好不好？”
祁仪菊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呀，姐姐哪儿也不去。”
“那你就是我的另一个妈妈啦！”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祁仪菊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她望向门外站着的陈远，后者正倚着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有些答案，已在风中悄然成型。
几天后，工厂正式签约。
当合同盖章那一刻，所有人鼓掌欢呼。陈远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他们终于迈过了最难的一道坎。
当晚庆功宴上，大家喝得不多，但情绪高涨。
赵闻诚举起饮料杯：“敬我们的CEO，带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敬‘初曦’！”方幼凝笑着附和。
“敬未来！”陈叔也难得地开了玩笑。
祁仪菊坐在陈远旁边，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转头看她，她眨眨眼，举起杯子：“敬你。”
他笑了，碰杯，一饮而尽。
夜深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吗？”祁仪菊忽然问。
“会。”陈远答得毫不犹豫，“只要你愿意。”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再一个人扛所有事了。开心的时候告诉我，难过的时候也告诉我。我想参与你的全部人生。”
陈远凝视着她的眼睛，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答应你。”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腕，像是命运轻轻打了个结。
从此以后，风雨同途，冷暖共知。
而远方，初曦微露，照亮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