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围墙,在视野里都失去了颜色。
许多个曾经徘徊在他心底的模糊影子,削竹自戗的身影,登上小凉亭自坠的身影,和静静躺倒在小荷塘边的身影重合起来。
变成一片空白虚影。
凌凤池神色凛冽。
原本缓行的脚步瞬间加快,大步往前,三两步奔向小荷塘。
新铺的绿荷,一尺深的浅水,怎么会……
荷塘边躺倒的纤长身形自己翻了个身。
阳光下躺着的人听到脚步声,抬手把遮阳的荷叶撸了下来,精致小巧的下巴抬了抬,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凌凤池的脚步骤然一顿,人停在十步外。
章晗玉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诧异起来,以眼神询问,这么早回来,有事?
不得回应。
站在十步外的人以难以揣读的复杂的眼神打量她。谁知道在想什么。
她吃饱喝足,人有点犯困,把新摘的荷叶又挡在脸上,懒洋洋躺了回去。
凌凤池缓缓调匀呼吸。
他走近上前,也在荷塘边坐下,碧绿遮阳的荷叶抓在手里,荷叶下的精致眉眼露了出来。
“不晒么?大日头下躺在池子边作甚。”平静的声线听来和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两边对视一眼,章晗玉把荷叶夺回来,又遮在脸上挡阳光,“听水。”
“听水?”
“嘘,听。”
周围安静下去。
小荷塘里水波荡漾,涌起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池子里的游鱼儿摇头摆尾,偶尔尾巴甩过水面,溅起细微水声。
仲春初夏的日头开始转热,又不是特别热,照在身上只觉得暖。
章晗玉困倦得不想动,听活水细微的咕嘟水泡声响,鼻下荷叶的清香,舒服得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个活人。
就在她几乎睡过去时,蒙在脸上的荷叶又被取走了。
她被阳光晒得睡不着,掀开一线眼帘,凌凤池的面容出现在近处。
他在低头凝视。眉眼间还是那种难懂的复杂神色。他的衣摆覆盖在她膝上,鼻下除了荷叶的清香,又萦绕起熟悉的冷香。
章晗玉半梦半醒,目光盯住面前的嘴唇。心里正想着,嘴唇的形状好看,气色也好看,能不能摸摸……
形状优美的、泛起殷红瑟气的嘴唇,在视野里逐渐靠近,吻在她微翘的菱唇上。
——
人被关了禁足,居然还会被抱去屋里从天亮搞到天黑,这是事先完全没想到的……
下午抱回屋一回,叫了水,全身衣裳都换了,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床边擦干,又饿又疲累,晚食两人对着用完,两人都吃撑了。
饭后一起在庭院里消食走动。闲说了些什么,几乎都不记得了。
只要刻意避开不能提的敏感话头,说些闲情逸事,朝野趣闻,两人也算得上相谈甚欢。
章晗玉吃得饱,聊得痛快,新婚这几日搞得太多也渐渐琢磨出些滋味来,只觉得身上处处餍足,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才入夜就想睡了。
凌凤池看着她睡下,被人喊出去处理急务。
章晗玉躺在床上,眼见灯笼出了院门。
荒废了整个下午,书房堆积的公务怕不要堆成小山了?
处理公务到两更,四更起来上早朝……
似曾相识的画面,她心里升起点同情,但同情心不太多,感慨两声,自己毫无心肝地睡沉了。
这一觉睡得沉。突然醒来时,眼前泛起亮光,她起先还以为天亮了。
晃了下神才意识到是灯光。
她本能地去看墙角的漏刻。
两更初。
凌凤池站在床边,声音很温和,“把你惊醒了?”
章晗玉抱着被子转了个身,客气地说:“我很安分,不会跑。凌相可以休息了。”泰然闭上眼。
耳边又听他说:“想要什么,尽管与我提。不要藏在心里。”
章晗玉敷衍道:“要惜罗陪我。凌相肯么?”
“可以。”
章晗玉自己倒吃了一惊,没想到随口提起的要求居然会被应诺,眼睛唰得睁开。
只见烛台放在床边,一只手掀开了她的被窝。
……
傍晚才新换的被褥,新沐浴过的身体,擦了半个时辰才擦干的头发,大晚上的,全部重来一回。
章晗玉恹恹地趴在宽阔的肩头上,眼睛睁不开,困的。
一回正好,两回太饱。
吃得太饱,撑到了。
即将睡过去的前夕,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说起来,昨日似乎该有凌家人来探望……人呢?
第40章
【四月初九,归门次日。
下午一回,入夜后一回。
索求甚急】
【午后回返,还当有急事。
原来为了夫妻敦伦?小看了他】
【凌家饭食好吃。
鲤鱼脍滋味极美】
垂下的纱帐里,章晗玉放下笔,把新婚册子塞回床板下,捂着发酸的腰,慢腾腾起身。
大清早被喊醒时,她躺在床上死活不肯挪动:
“日上三竿正好眠。不必喊我,你自己去上朝。”
凌凤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一眼,告知:
“五日婚假未满。今日我留家中,一起接待前来探望的家人。”
……噩耗啊。
她夜里被薅够了羊毛,早上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始薅凌家的羊毛。
”昨日午食送进的鲤鱼脍好吃,再弄点来。”
晨光里饱食了一顿新鲜鱼脍,困倦稍退,凌家探望的人也到了。
脚步声从院门外响起,凌凤池走下庭院相迎。
她站在窗边,笑看六郎凌春潇,领着珺娘和云娘,三位凌家小辈面色严肃地走进门来。
凌春潇进门就疾奔几步,把其他人甩在后头,当先喊:“长嫂!遇刺你可有受伤?可有被吓到?”
章晗玉含笑招呼:“安然无恙。三叔和三叔母呢?”
三叔母听闻了遇刺的消息,心惊肉跳,昨日便要过来探望。
听女儿云娘提过新妇起得晚,午时才起身,三叔母专程挑了下午和三叔领着家里小辈一起过来。
结果人被拦在婚院外头……
两位长辈越想越后怕,三叔母昨日下午便出城上香拜佛去了。
至于凌三叔,闻讯前来凌府探望慰问的亲友络绎不绝,现在还在前院招呼亲友,脱不开身。
章晗玉在窗边道:“没有长辈带领,只你们三个小辈来?你们长兄定然不高兴。我说话向来没个准数,一不小心便蛊惑了你们。春潇,谢你来探望,我安然无事,带两位妹妹回去罢。”
凌凤池人站在廊下,听得清楚,开口道:”无妨。”
章晗玉笑睨他一眼。
怎么回事?昨天下午回来一趟,人突然变得好说话,有求必应,不求也应,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