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永生的介绍,奚骥更加愕然。
风安澜是谁,他当然知道。
前任大乾剑南节度使,但在距今十七年前,因谋逆大罪而被朝廷围剿身亡。
不过在那之前,风安澜是最受乾皇宠幸的边关重将,同时也是...
海风如刀,割过脸庞,带着咸腥与凛冽的寒意。渔船在波涛中起伏,众人静默无言,唯有浪声拍舷,似天地低语。项一夫立于船头,目光凝望着远方渐亮的天际,朝阳初露,金光洒落海面,宛如碎金铺道。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宝之战仿佛仍在眼前:青铜殿崩塌、雷火交加、海水倒灌,九杆长枪在虚空中哀鸣,最终随蜃楼岛一同沉入深渊。
他手中紧握的,是仅存的一片竹简残角,上面刻着三个古篆??“心为根”。
这是《炎龙遗卷》唯一未被彻底摧毁的部分,也是赤龙真人最后留下的警示。
“真正的力量,不在枪中,而在人心。”
这句话在他心中反复回响,如同晨钟暮鼓,敲击着他三十年来执念深种的灵魂。他曾以为,复仇便是终点;他曾相信,登临武道巅峰,便可斩尽世间不公。可今夜一战,让他明白??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个名字、某杆长枪,而是人心中的贪欲与执妄。
拓跋锋走至他身旁,轻声道:“师父,我们……真的毁了它?”
项一夫缓缓点头,将那残角递出:“你来看。”
拓跋锋接过,细看良久,眉头微皱:“这字迹……不像武学口诀,倒像是……训诫?”
“是教诲。”项一夫声音低沉,“赤龙门立派之本,从不是杀伐之力,而是‘以武护道’。当年师父收我入门,并非因我看重仇恨,而是因为我尚存一丝不甘??不甘善者蒙冤,弱者无声。她要我成为一把剑,但不是嗜血之刃,而是正气之锋。”
常杰锋倚在舱门边,气息尚显虚弱,却笑了:“所以您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您一直在追一个影子,可真正的路,一直就在脚下。”
童霄拄着碧龙枪缓步走来,脸色苍白,嘴角仍带血痕,却目光如炬:“师父,既然遗卷已毁,那项一夫……还会继续他的‘九龙归一’吗?”
“他会。”项一夫转身,望向众人,“但他已无法完成真正仪式。九魂缺其八,最后一道血脉之魂,必须出自赤龙嫡传。而如今,活着的赤龙血脉,只有我一人。”
徐永生踱步上前,神色凝重:“可他未必不知这一点。若他意图强取……那你便是下一个祭品。”
双炎龙盘坐船尾,闭目调息已久,此刻睁眼,眸中火焰跳动:“所以他才会在月圆之夜举行祭祀??那是血脉共鸣最强之时。只要他还掌握着至少一道枪魂,便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从此以后,你走到哪里,六道堂的阴影就会跟到哪里。”
项一夫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来。我不再逃,也不再藏。”
话音落下,他猛然拔剑,剑锋划破晨空,一道浩然正气冲天而起,引得海面波澜骤起,百鸟惊飞。八品宗师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春风化雨,却又蕴含雷霆之势。
“从今日起,赤龙门重开山门!”他朗声道,“不拘出身,不论贫贱,凡有志于正道者,皆可入门习武修德!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江湖未死,道统犹存!”
众人闻言,无不动容。
拓跋锋单膝跪地,抱拳高呼:“弟子愿为先锋,扫清余孽!”
常杰锋亦躬身行礼:“海腾龙已成,愿镇四方邪祟!”
童霄挺直身躯,碧龙枪顿地:“纵死,不负师门!”
徐永生抚须而笑,双炎龙则微微颔首,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渔船破浪前行,驶向东方日出之地。
七日后,一行人抵达吴州。
此地曾是徐二郎旧部据点,如今已被林成煊势力渗透,城中暗流汹涌。但他们并未避讳,反而大张旗鼓,在城外荒废多年的“赤龙观”遗址前竖起一面黑底赤纹大旗,上书四个血色大字??**赤龙再起**!
消息如野火燎原,三日内传遍江南武林。
有人嗤之以鼻:“区区败亡之门,也敢复起?”
也有人暗中振奋:“终于有人敢站出来了。”
更有昔日赤龙门旧部闻讯赶来,老者拄拐,少年负剑,皆含泪叩拜于旗前。短短五日,聚拢三百余人,其中不乏七品高手十余人,皆愿归附。
项一夫亲自接待每一位来者,问其姓名,听其过往,授其入门戒律三条:
一曰守义,不得恃强凌弱;
二曰明心,修行须知为何而战;
三曰传道,一人得法,须教三人。
他在观前立下石碑,亲手刻下:“宁做蝼蚁鸣,不为虎狼伥。”
与此同时,他命徐永生主持情报网重建,联络各地寒门学子、散修侠士;命双炎龙传授“双炎心法”,培养核心弟子;命拓跋锋率精锐巡查周边郡县,肃清六道堂残余势力。
而他自己,则每日清晨登台讲武,夜晚研读古籍,整理赤龙门失传典籍。他发现,《炎龙遗卷》虽毁,但其中关于“九大枪脉”的记载早已散落民间??有的化作地方拳法,有的融入庙宇舞狮,甚至有一支竟流传于渔家叉鱼之技中。
他一一收录,去芜存菁,终创出一门新武学??《九脉归心枪》。
此枪不求极致杀伐,而重内外兼修,讲究“一脉通,则身心正;九脉合,则天地应”。每一式皆蕴含儒家修身之意,如“仁者持枪”、“义者断邪”、“礼者退步”、“智者变招”、“信者不动”。
一个月后,第一代弟子已能完整演练前三式。
就在众人渐入正轨之际,一封密信悄然送达。
信是薄健所写,字迹颤抖,内容却令人震怒:
>“师父,我查清了当年背叛的真相。那夜赤龙门覆灭,并非单纯因叛徒引路,而是朝廷‘天机监’早已与六道堂勾结,借刀杀人。他们惧怕赤龙门掌握‘始龙之灵’秘密,更怕师父您这一脉传承不断。所谓‘叛徒’,实为天机监安插的卧底,代号‘影蝉’。而此人……至今仍活在朝中,位列三公,权倾一时。”
项一夫看完,久久不语。
他将信焚于香炉之中,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
当晚,他独自登上观后孤峰,面对星空,取出谢初然金石最后一点残粉,洒入风中。
“师父,”他低声呢喃,“若您泉下有知,请告诉我??当敌人不仅来自江湖,更藏于庙堂之上时,我该如何守护这份正道?”
风拂过林梢,仿佛回应。
忽然,一道银光自天际划落,竟是一枚玉符凭空浮现,落入他掌心。玉符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二郎至圣先师,持此符者,可入昆仑墟半日。**”
“二郎?”项一夫瞳孔微缩。
传说中,二郎神乃斩妖除魔之尊,执天纲、定人伦,其道场位于昆仑绝顶,唯有大德大勇之人才能踏入。而这“至圣先师”四字,分明是对儒家至高境界的尊称。
谁封的?谁给的?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
他尚未想通,远处忽有警哨响起。
斥候飞奔而来:“报!登州方向急讯??黑鲨杜遮率三百死士登陆,正朝吴州进发!另据沿海渔民回报,近日海上频现异象,月未圆而岛先现,恐‘蜃楼岛’即将再现人间!”
项一夫缓缓收起玉符,眼神如铁。
“他们来了。”
第二日清晨,赤龙观前集结两千人马。
不只是门中弟子,更有闻讯赶来的江湖义士、寒门武者、渔夫猎户,甚至几位隐居多年的七品老侠也现身助阵。
项一夫身穿赤纹黑袍,手持青铜佩剑,立于高台之上。
“诸位!”他声音洪亮,穿透云霄,“六道堂欲以邪术乱世,以人魂炼枪,以权谋压道!他们以为江湖已死,百姓麻木,正义无人敢言!可今天,我要告诉他们??”
他猛然拔剑,指向南方天际!
“赤龙门回来了!正道之人,从未低头!”
“若他们敢来,我们便战!”
“若他们要屠,我们便守!”
“若他们想灭尽光明,我们就做那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万人齐喝:“**战!战!战!**”
声震山河,百里可闻。
三日后,敌踪至。
黑鲨杜遮亲率死士,携重型弩车十架、毒雾机关三具,兵临城下。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竟跟着一支由尸傀组成的队伍??那些失踪渔民的尸体被炼成了行尸,双眼空洞,左眼剜去,口中喃喃念着古老咒语。
“他们在用亡魂构建‘伪枪脉’!”双炎龙怒吼,“这是亵渎天地!”
大战爆发。
赤龙门弟子以《九脉归心枪》列阵迎敌,三人一组,互为犄角,枪出如龙吟,正气所至,尸傀纷纷崩解。徐永生布下“五行锁魂阵”,切断尸傀与操控者的联系;拓跋锋率精锐直扑杜遮中军;常杰锋以“海腾龙?破浪式”击毁弩车;童霄则孤身闯阵,碧龙枪舞出千朵枪花,逼退敌方两名八品护法。
激战持续整整一日。
黄昏时分,杜遮终于溃败,负伤遁入海中。但他临走前狂笑:“项一夫!你以为赢了吗?蜃楼岛将在七日后重现,届时九龙归一重启,始龙之灵将降世!你救不了任何人!”
夜幕降临,战场清理完毕。
伤亡六百三十七人,其中一百四十九人牺牲。
项一夫亲自为每一位逝者净面、盖巾、诵经。
他在墓园前立碑,题曰:“**此身虽死,其志不灭。**”
回到观中,他取出那枚神秘玉符,凝视良久。
“昆仑墟……二郎至圣先师……或许,那里才有对抗‘始龙之灵’的关键。”
他决定前往。
但此行凶险莫测,不能全员出动。他留下拓跋锋主持大局,命徐永生继续追查“影蝉”身份,双炎龙镇守山门,自己则带上童霄与常杰锋,连夜启程西行。
三个月后,三人穿越西域荒漠,翻越雪山绝岭,历经风沙毒虫、幻境心魔,终于抵达昆仑山脚。
在那里,一座悬浮于云端的石门缓缓开启,门上刻着八个大字:
**心正则门开,意邪则道崩。**
项一夫踏前一步,朗声道:“赤龙门项一夫,为天下正道,请入昆仑墟!”
石门震动,轰然洞开。
一道威严之声自虚空传来:
“汝既承‘至圣先师’之名,便当知??此行非为争胜,而是赴考。三关试炼,过则得道,不过则魂归天地。”
门内光芒万丈,隐约可见一座古老学堂矗立云巅,屋檐下悬挂着九盏青铜灯,每盏灯中,皆跳动着一道熟悉的枪意。
项一夫回头看向两位同伴,微笑道:“等我回来。”
随即迈步而入。
石门关闭,天地寂静。
而在遥远的东海深处,一轮血月悄然升起。
海面雾气蒸腾,一座比之前更为宏伟的岛屿缓缓浮现。
青铜殿前,九杆长枪齐鸣,中央主枪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具与项一夫容貌完全相同的身影,双目猩红,嘴角含笑。
“师兄,”那身影轻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风起云涌,劫难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