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光。”韩振见到徐永生后,不禁笑容满面。
虽说谢初然、林成煊当前还被通缉,但徐永生能自如进出东都、帝京,已经让韩振感到高兴。
至少当前,他们同宋王秦玄之间不至于有冲突。
徐永生神色...
夜雨如注,敲打着长安城外那座荒废已久的破庙。檐角残破,雨水顺着断裂的瓦片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庙中香火早已断绝,神像倾颓,蛛网横结,唯有正中央一尊半塌的石碑上,依稀可见“至圣先师祠”五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一道身影悄然推门而入,斗篷湿透,发丝贴额,却仍挺直脊背。他将手中油纸包轻轻放在碑前,打开??是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还冒着白气。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支毛笔、一方旧砚,铺开一张黄纸,蘸墨写下:“今日清明,弟子林昭,敬奉粥食,不敢称祭,唯愿先生知我未忘初心。”
笔锋一顿,他抬头望向那残损的碑文,低声说道:“您当年说,‘道在日用之间’,可如今世人只知争权夺利,不知何为羞耻。官府以律法压人,江湖以刀剑立威,连书院都成了科举跳板……真正讲仁义的,反倒被人笑作迂腐。”
话音未落,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缓,似怕惊扰了这雨夜寂静。一人撑伞走入,年约三十,布衣素履,面容清秀,眼神却沉如古井。见林昭在此,微微一怔,随即合伞,行礼道:“原来是问道者首领驾临,倒是让这破庙生光了。”
林昭起身还礼:“陈守拙之子?你是陈明远?”
那人点头:“正是。家父临终前曾言,若有一日天下大乱,必有人持‘问心无愧’之志行走人间。今日得见,果然不虚。”
林昭默然片刻,问道:“你父亲可有遗训?”
陈明远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封面已朽,字迹却是工整小楷:“这是家父手抄《论语集注》,最后一页写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志不改,死亦为鬼雄。’他还说,若遇林昭,便交予你??因你是唯一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走成血路的人。”
林昭接过书册,指尖微颤。他曾在至圣书院旁听时,见过这位陈夫子一次。那时老先生站在学堂门口,扶起一个跌倒的乞儿,拍拍尘土说:“读书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是为了不让弱者在地上爬太久。”那一幕,他记了一辈子。
“你为何来此?”林昭问。
“我在江南设了三十六所义塾,专收战乱孤儿、贫寒子弟。但最近半年,屡遭官差驱逐,说是‘私设学馆,煽动民心’。昨日更有人放火烧了一处校舍,十二个孩子葬身火海。”陈明远声音低沉,“我本想进京告状,路过此处,想起先祖曾在此讲学,便进来拜一拜……没想到遇见你。”
林昭缓缓坐下,将书册置于膝上,闭目良久,忽然开口:“你知道吗?十年前我在北疆带兵时,每晚睡前都要读一段《孟子》。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提醒自己??哪怕杀敌千人,也不能变成敌人。”
他睁开眼,目光如刃:“现在不同了。朝廷怕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有刀,而是因为我们有信。百姓开始相信,不必跪着也能活得好;孩子知道,读书不只是为了当官,更是为了明白对错。这种力量,比十万大军更可怕。”
“所以他们要灭口,毁书,烧学堂。”陈明远接道。
“不错。”林昭站起身,走到石碑旁,伸手抚过那几个字,“但他们忘了,真正的经典不在纸上,而在人心。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为别人点灯,黑暗就永远赢不了。”
雨势渐歇,远处天边泛起青灰。庙外传来马蹄声,十余骑冒雨而来,皆披黑袍,胸前木牌刻着“问”字。为首者下马叩首:“首领,北方七州已有八百村响应‘善教令’,自发组织蒙馆,教授孩童《千字文》与《弟子规》。另有三百义医随行,专治穷苦病人,分文不取。”
林昭点头:“告诉他们,继续南下。每一村建一所学堂,每一镇立一块劝善碑。不必署名,不必留碑,只写一句话:‘此处曾有人教孩子做好人。’”
骑士领命而去。陈明远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叹:“你们已成气候,可下一步呢?难道真要与朝廷对抗?”
“不。”林昭摇头,“我们不争江山,只争人心。若朝廷肯改,我们便退隐山林;若其执意昏聩,我们就让天下人都学会自己判断是非。”
他转身看向陈明远:“你愿加入吗?不是做我的部下,而是做千万个点燃火种的人之一。”
陈明远沉默许久,终于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宰相府嫡子的身份象征??轻轻摔碎于地。
“从今往后,我没有姓氏,只有名字。陈明远,愿以余生推行民间教化,纵死无悔。”
林昭伸出手,两人紧紧相握。
数日后,一支由书生、匠人、农夫组成的队伍悄然出发,穿越秦岭,进入巴蜀。他们肩扛木箱,内藏手抄经卷数百册,另携石碑模板一套,准备沿途刻碑立训。每到一地,便召集乡老,宣讲“三不欺”:不欺天、不欺民、不欺己良心。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御案之上摊开着一份密报:
>“据探子回报,‘问道者’近日暗中联络各地塾师、郎中、工匠,组建‘明德会’,以‘修身为本’为核心,广设义学、义诊、义仓。其所到之处,民风骤变,百姓不再依赖官府,反信其言如神谕。更有甚者,竟有县令主动交印辞职,称‘不如归田耕读,效仿先贤’……恐酿大患,请速剿之。”
皇帝久久不语,手中朱笔悬于半空。良久,他提笔批下八字:“暂缓处置,观其动静。”
身旁太监低声问道:“陛下为何不下令围剿?此等组织,迟早成祸。”
皇帝望向窗外梨花纷飞,喃喃道:“朕记得小时候,母后教我背《孝经》。她说,治国之道,始于家中一碗热汤。如今宫里锦衣玉食,却再没人给我端过那样一碗汤了……或许,他们是错的,但他们说得对。”
春去秋来,十年光阴如水流逝。
昔日战火纷飞的边关,如今麦浪翻滚,村落安宁。当年跟随林昭作战的老兵们,大多解甲归田,但在每个村庄,都能找到一座小小的“问道亭”,亭中供奉一块木牌,上书“二郎至圣先师”,旁附四句箴言:
>“心正则行直,
>身修则家齐,
>民安则国治,
>道存则神显。”
孩子们每日放学必经此亭,总会停下鞠躬行礼。问其缘故,答曰:“这是教我们做好人的地方。”
而在西域沙漠边缘,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前,他召集所有弟子,指着远方沙丘说:“我死后,不必立墓,不必刻碑。把我骨灰撒在这条古道上,让风吹向四方。若有后人经过,问起我是谁,你们就说??他曾是一个相信‘善能渡世’的普通人。”
话毕,含笑而逝。
奇迹随之降临。当晚狂风大作,黄沙漫天,持续整整一夜。次日清晨,风停沙定,人们发现原本流沙肆虐的路段,竟形成一条天然石道,蜿蜒数十里,宛如神迹。更令人震惊的是,石道两侧的岩壁上,浮现无数文字,皆为《大学》《中庸》节选,笔力遒劲,似非人力所能为。
商旅奔走相告,称其为“天书之路”。自此之后,往来行人无不在此驻足诵读,许多顽童因此识字明理,走上正途。
又三十年,天下重归太平。新帝登基,号“景和”,年少即位,勤政爱民。登基大典当日,群臣献贺表,独有一封无名帛书送至龙案:
>“陛下登极,万民翘首。愿您常思百姓饥寒,勿忘民间疾苦。昔二郎至圣先师守道五百年,非为享香火,实为护人心。今陛下执掌神器,亦当以此为念:
>**权力可传子孙,唯有仁政方可传千年。**”
帝览毕,肃然起立,命人将此书裱于金殿东墙,题曰:“诫己录”。
此后三十年,朝廷推行“仁政十八策”:废除苛捐杂税,减免徭役,设立免费义学,建立流动医馆,鼓励民间自治。史称“景和之治”,被誉为千年未有之清明盛世。
然而,最令人动容的,并非庙堂之上的政令,而是民间悄然兴起的一种新风俗??每逢除夕之夜,万家灯火中,家家户户都会举行“辞岁礼”:父母牵着孩子的手,共同书写一封“致未来之书”。
内容各异,却总有几句相似:
>“愿你长大后,依然相信善良值得坚持。”
>“愿你面对诱惑,仍能守住底线。”
>“愿你身处黑暗,仍有勇气点亮一盏灯。”
这些信被封存在陶罐中,埋入庭院地下,约定二十年后开启。考古学家后来发掘出大量此类“时间胶囊”,成为研究那个时代精神风貌的重要文物。
时光再度流转,千年之后。
一座现代化城市中心广场上,矗立着一组青铜雕像:一位银甲神将俯身扶起一名跌倒的孩童,身后站着无数普通人??有教师、医生、士兵、农民、学生……他们手牵手,面向朝阳。
基座铭文写道:
>**“所谓神明,并非呼风唤雨,而是明知艰难,依旧选择行善。
>所谓信仰,不是焚香祷告,而是日复一日,做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二郎至圣先师,不在天上,不在庙里,
>他在每一次良知觉醒的瞬间,
>在每一个愿意做个好人的决定里。”**
每逢清晨,总有小学生列队前来献花。老师们不讲神话传说,只问一个问题:
“如果你看到有人摔倒,你会扶吗?”
大多数孩子都会用力点头。
某日,一名记者蹲下身子,采访一个六岁女孩:“你为什么想扶?”
小女孩眨眨眼,认真地说:“因为妈妈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二郎神,只要勇敢做好事,他就不会消失。”
记者愣住,良久无言。
当晚,他在新闻节目中罕见地脱稿讲述这个故事,结尾时声音微颤:“也许我们总在追问:这个世界还会好吗?我想,答案不在政策文件里,不在经济数据中,而在一个孩子是否敢伸手扶起另一个跌倒的孩子。”
节目播出后,全国掀起“扶一把”运动。公交司机停车救人,路人合力抬车救被困儿童,大学生自发组织社区帮扶……短短一个月,相关事件报道超两万起。
有人质疑:“这些都是作秀!”
可一位退休老教师在接受采访时说:“就算真是作秀,演着演着,也会变成真的。就像当年那些‘问道者’,最初也不过是几个不甘心的普通人罢了。”
岁月无声,大道无形。
许多年后,一位年轻的哲学教授在课堂上提问:“同学们,你们认为‘二郎至圣先师’真实存在过吗?”
学生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神话人物,有人说他是历史原型,还有人认为只是集体想象的精神符号。
教授微笑,没有否定任何一种说法。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是否存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你相信他存在,
所以你也成了别人心中的‘二郎至圣先师’。”**
下课铃响,阳光洒满教室。
走廊尽头,一面褪色的旧旗仍在微风中轻轻飘扬,那八个字历经风雨,却愈发清晰:
**“道在民间,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