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后海，暮色刚刚漫过银锭桥。
彭磊和熊小华坐在「旅行」酒吧门口的方桌前，两瓶青岛啤酒已经见了底。
桌上的毛豆壳堆成小山，混着几根熄灭的中华菸头。
「说真的，」熊小华捏着花生米，「真人电影你拍的挺好的，你现在回学校做毕设，华纳没崔《超体》续集？」
彭磊望着湖面上摇晃的灯笼倒影：「续集剧本还在改。」
他晃了晃手机，「华纳那边每天三个越洋电话，我让助理艾玛跟他们周旋。况且，剧本版权都在我手上，做不做是我的事。」
熊小华刚要说话，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原来好莱坞大导演也会躲债？」
两人回头，刘艺菲站在三步开外。
月光描摹着她纤细的轮廓，阿迪达斯运动服外套着件浅色风衣，肩上挎着新百伦的健身包。
夜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那张被媒体称为「天仙」的侧脸。
「在附近训练，刚结束武术课。」她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腕间卡运动手表闪着细碎的光。
「那真是巧了。」彭磊笑了笑。
「我朋友在钱柜唱K，」她突然看向彭磊，「要不要一起？正好请教好莱坞拍摄的事。」
熊小华的筷子掉在桌上，彭磊注意到刘艺菲运动鞋，左脚鞋带却松着，像是匆忙赶路时没系好。
「我们这...」彭磊刚要推辞，熊小华已经掏出钱包：「正好，我俩聊的差不多。」
刘艺菲眼睛一亮：「好啊。人多热闹。」
「这是我室友，熊小华。」彭磊转头对着示意服务员结帐的他说，「这位是刘艺菲，你应该认识。」
…………
三人沿着岸边往西走；柳枝拂过刘艺菲的发梢，她突然指向湖心：「像不像《超体》里的量子涟漪？」
月光下，游船的波纹确实有几分像特效镜头。
熊小华小声嘀咕：「你们很熟？」
「去年洛杉矶偶遇，吃过一次饭。」
「上次首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刘艺菲耳尖微红：「我认识一个动画系大二的，今天提起师弟你的毕设。」
路过菸袋斜街时，卖糖画的老汉认出了刘艺菲，硬塞给她一只凤凰造型的。
她分给两人时，指尖沾了点糖浆，在霓虹灯下像融化的琥珀。
「其实...」刘艺菲小口咬着糖画，「我推了《木乃伊3》的邀约。」
熊小华呛住了：「李连杰那部？」
「不想重复古装角色，而且角色感觉有些问题。」她转向彭磊，「就像你坚持回校做毕设...我懂的。」
钱柜KTV的霓虹灯牌已经映入眼帘。
彭磊突发奇想问：「如果有部戏需要古典身段结合科幻元素呢，你会接吗？」
刘艺菲停在旋转门前，眸子映着彩光：「除非是你的剧本。」
熊小华倒吸一口气，这姑娘居然连这种专业细节都记得。
………
包厢门突然打开，几个女孩探出头：「茜茜！」
她们看到彭磊时集体愣住，有个戴鸭舌帽的突然压低声音：「那不是还在上映《超体》的...」
刘艺菲把糖画塞给同伴，转身对彭磊摆手，「有剧本随时找我，我很便宜的。」
回校的计程车上，熊小华终于憋不住了，「你怎麽拒绝了一起K歌，那是刘艺菲啊。」
「我唱歌好不好听你不知道？况且明天约了韩董谈事。」
「等等，」熊小华突然坐直，「我怎麽感觉她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啊。」
车窗外，后海的灯火渐行渐远。
彭磊按下锁屏键，「那是你的错觉。」
………
上午九点，一辆黑色帕萨特缓缓停在中影集团大楼前。
彭磊推门下车，晨雾还未散尽，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彭导！」韩三平的助理小李快步迎上来，脸上堆满笑容，「韩总特意让我在这儿等您。」
彭磊点点头，跟着小李穿过空旷的大厅。
电梯里，小李忍不住偷瞄这位年轻的导演；牛仔裤配黑色夹克，脚上是双半旧的匡威鞋，怎麽看都不像刚创下票房奇迹的好莱坞新贵。
电梯停在顶层，韩三平的办公室门敞开着，茶香飘出来。
「哎呀，我们的国际大导演！」
韩三平从红木办公桌后站起身，银丝眼镜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快坐快坐，刚泡的武夷山大红袍。」
彭磊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韩总客气了。」
「客气？」
韩三平大笑，「《超体》国内2.3亿，北美1.8亿美元，全球破4亿美元！你知道昨天总局开会，领导怎麽说的吗？'中美合作文化走出去的典范'！」
他亲自给彭磊添茶，「办个庆功宴吧，我把媒体都请来..」
「不必了。」彭磊放下茶杯，「我明天回洛杉矶。」
韩三平的笑容僵了一瞬：「这麽急？」
「华纳在催《超体》续集。迪士尼《飞屋环游记》开发到了关键阶段，」
彭磊抬眼，「而且，我毕业作品还没做完。」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韩三平忽然笑了：「你啊，还是老样子。」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说说这个吧，《香港行》你让小林送来的本子。」
彭磊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
那是部丧尸题材的动作片，背景设定在2137年的香港。
「创意不错，」韩三平摩挲着茶杯，「但你要四成份额，还不投资...」
「我可以找上影合作。」彭磊合上文件，「他们开价五成。」
韩三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阳光终于穿透晨雾，照在那份文件上，标题《香港行》三个字泛着金光。
「你知道中影的规矩。」韩三平缓缓道，「从来没有导演白拿这麽高的份额。」
「也从来没有中国导演的原创电影全球票房破4亿美金。」彭磊直视着他，「除了我。」
两人对视片刻，韩三平突然大笑：「好！就四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不过有个条件，到时候欧美上映你帮帮忙。」
彭磊思考了片刻，笑着说：「行，不过学校跟我打招呼了。说演员尽量选北电的；师兄你看着办吧，反正这个项目我不插手。」
韩三平转身，「这样啊，我想想办法。你觉得万达那姑娘怎麽样，形象佳，马上要上北电，别人跟我打过招呼的。」
彭磊想起昨晚后海边的偶遇，又想起扯着气球的侧影。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镜再说，好几个适合的。」
「还有，」韩三平走回桌前，「你得挂名监制。这样总局那边好通过。」
「可以。」彭磊放下杯子，「但剧本得韩总你费心了，估计不好过；删多了就没那意思了。」
韩三平眯起眼睛：「包括那段...九龙城寨的戏？」
「尤其是那段。」
「行吧。我会亲自关注。」韩三平最终伸出手，「合作愉快。」
彭磊握住那只手：「合作愉快。」
离开时，小李一直把彭磊送到大门口。
临别前，这个年轻助理终于忍不住问：「彭导，《香港行》真的要在九龙城寨实景拍摄吗？那里早就...」
「拆了。」彭磊拉开车门，「所以要在怀柔或者佛山搭景。」
车子驶离时，彭磊透过后视镜看到韩三平站在窗前，身影模糊在玻璃的反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