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小说 > Z世代艺术家 > 第293章 一股脑全打死

第293章 一股脑全打死

    《英雄》诸事近了,方星河的下一步工作重点,是《少你》的全球公映。

    其实作为一部中国青春电影,它的全球票房潜力肯定不如《英雄》,甚至有不小的遇冷可能。

    唯独值得一拼的点在于,方星河本人的全球...

    雪停时天已微亮。方星河踩着湿滑的台阶离开红星影院,鞋底沾着冰碴与碎玻璃,像背着整座城市的重量前行。他没有打伞,任寒风灌进衣领,仿佛唯有这种刺痛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真实地、具体地、不可撤销地活着。

    回到工作室已是上午九点。王查理正趴在电脑前,眼睛布满血丝,屏幕上是一串不断跳动的IP地址和数据流。“刚收到消息,”他头也不抬,“《囚鸟》的盗版资源在暗网被重新打包,命名为‘记忆包1.0’,包含你公开的所有资料加上那盒新胶片的初步扫描件。现在已经有超过两万名用户通过Tor网络下载。”

    方星河倒了杯热水,靠在墙边问:“谁传的?”

    “不知道。”王查理苦笑,“但手法很熟,用了我们之前设计的‘蜂巢协议’??分段加密、动态节点接力、每二十四小时自动更换存储位置。这不像是外行干的。”

    方星河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也许,从来就不止我们几个在战斗。”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在西安的学生说得对,这是电影史课。我也想补一节。”**后面附了一个链接,没有任何标识。

    王查理点开后脸色骤变:“这是……广电总局内部档案系统的模拟登录界面?不可能!那个系统早就物理隔离了!”

    “不是模拟。”方星河盯着屏幕,“是镜像。有人把整个数据库做了快照,实时同步。”

    他们顺着链接深入,发现这个隐秘站点名为“回声”,界面极简,只有搜索框和分类目录。输入关键词“张默言”,跳出三十七份文件,包括当年《灰墙》送审记录、删减清单、专家评审意见,甚至还有林委员亲笔批注的会议纪要复印件。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人员档案”栏目下,赫然列着上百个名字??那些曾在八十年代参与地下电影创作、后来被迫退出或消失的导演、编剧、摄影师。每个人的条目后都标注了状态:**“失联”、“移民”、“病退”、“约谈后辞职”**……

    其中一页属于田守义,备注栏写着:“建议加强思想教育,必要时可暂停其教学资格。”签署日期是1986年12月23日。

    “这些人……都被记着。”王查理声音发颤,“他们以为销毁就能抹去一切,可有人一直在偷偷抄录。”

    方星河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抽屉取出周文康留给他的那本破旧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小字映入眼帘:**“若有一天系统重建,请告诉后来者:我们不是叛徒,只是来不及说完。”**

    他猛然意识到,这个“回声”网站,或许是某个曾身处体制内部却选择背离的人,在漫长岁月里独自搭建的记忆坟场。

    “得联系上他。”他说。

    可就在此时,页面突然黑屏,弹出一行红字:**“检测到异常访问,即将清除痕迹。请记住:火种不在服务器,而在人心。”**

    下一秒,链接失效。

    两人对视无言。房间里只剩下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

    傍晚,一封匿名邮件抵达方星河私人邮箱。附件是一段音频,长度四分三十八秒,文件名写着:**“给Z世代艺术家的最后一课”**。

    播放键按下,一个苍老而清晰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是陈楷。如果你们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昨天深夜,我烧掉了家里所有纸质笔记,只留下这份数字备份。我不怕死,只怕死后,真相再无人知。”

    背景音里有雨声,还有隐约的咳嗽。

    “很多人以为我是被迫忏悔,其实不然。我举报张默言,是因为我相信组织会公正处理。我以为只是叫停拍摄,没想到他们会彻底清除。当我看到《灰墙》母带被浇进水泥桩,我才明白??有些机器一旦启动,就不会停。”

    停顿几秒,老人声音颤抖起来:

    “最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我劝周文康放弃《春雷》。我说:‘你还年轻,别毁了一生。’可他看着我说:‘如果连我们都闭嘴,下一代怎么开口?’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从此再没碰过审查台本。”

    录音最后,他说:“我把一份关键名单藏在了北京图书馆古籍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327卷夹层里。编号L-8849。取出来的时候,小心点,那是用隐形墨水写的。”

    邮件末尾附了一张模糊照片:一本泛黄的书册,页边有一道极细的红线,像是刀刻出来的。

    三天后,方星河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进北京图书馆。他顺利找到那本书,翻开指定页码,果然摸到一层薄薄的纸片嵌在装订线内侧。取出一看,竟是一张手写名单,共五十三人,全是八十年代各地文化馆、厂矿宣传队中曾秘密放映禁片或组织讨论会的基层工作者。许多人名字旁标注了死亡时间,有的写着“失踪”,还有一个名字被重重划掉,旁边批注两个字:**“叛徒”**。

    他正欲拍照,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一名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看表。那人似乎察觉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星河立刻合上书,转身从侧门离开。

    当晚,他召集CIMK核心成员召开紧急视频会议。除王查理外,还有三位远程接入:一位是香港纪录片学者李婉仪,一位是成都技术专家吴穹,另一位则是远在柏林的前央视编导赵???因发布敏感作品流亡海外三年。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方星河将名单投影在墙上,“这些人是真正的火种埋藏者。哪怕只剩一个活着,我们也该找到他们。”

    李婉仪点头:“我已经联系几位退休的电影档案员,他们愿意提供未数字化的老式录像带。第一批二十盘,涵盖1983至1989年间地方台自制短片,很多内容从未公开。”

    吴穹则展示了新开发的“影子爬虫”程序:“它可以伪装成学术检索请求,潜入部分高校封闭数据库,抓取被归档为‘内部资料’的影像文本。目前已成功提取七部失传影片的文字剧本。”

    赵?声音冷静:“我在欧洲联络了几家独立媒体,愿意联合发起‘中国记忆计划’跨国展映。首站定在柏林,主题就叫:**‘未完成的叙述’**。我们会以‘历史研究项目’名义申请许可,规避政治风险。”

    会议结束前,方星河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把‘回声’网站结构复现,建立镜像站群;第二,启动‘寻人启事’行动,依据这份名单逐一核实生存状况;第三,筹备《囚鸟》之后的新项目??一部完全由普通人讲述的口述史长片,暂定名《我记得》。”

    “拍多少集?”王查理问。

    “拍到没人再敢说‘我不知道’为止。”

    冬去春来,行动悄然铺展。

    四月中旬,CIMK收到第一份有效回应。来自甘肃武威的一位退休教师寄来一盒VHS磁带,标签上写着:**“1985年工人俱乐部夜校?电影赏析课实录”**。画面中,三十多名青年围坐一圈,正在讨论《城南旧事》的象征意义。镜头扫过人群,竟捕捉到年轻时的周文康,坐在角落微笑倾听。

    与此同时,深圳某科技园区地下二层,一台不起眼的服务器机柜正默默运转。它不属于任何公司,也没有注册备案,却是CIMK的主节点之一。每天凌晨两点,它会自动向分布在全球十二个国家的备用节点推送加密数据包,内容包括当日新增的访谈录音、修复片段、文献扫描件。

    而在表面上,这一切都隐藏在一款名为《光影拼图》的小程序背后??一款打着“怀旧电影知识问答”旗号的游戏APP。玩家每答对一道题,就能解锁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老电影花絮,实则暗藏解密线索。只有连续通关七关,并输入特定指令,才能进入隐藏层,访问真正的资料库。

    这款小程序上线两个月,下载量突破百万,且持续增长。

    五月下旬,一场意外打破了平静。

    西安美术学院一名研究生在撰写毕业论文时,引用了《囚鸟》中的历史场景分析,被导师举报“传播非法信息”。校方勒令其删除章节并公开检讨。学生拒绝,反在校内论坛发布万字长文《我们为何必须观看〈囚鸟〉》,详细梳理影片所涉事件的历史脉络,并附上CIMK提供的部分证据链。

    文章一夜爆红,转发超五十万次。虽迅速被全网封杀,但已有数百所高校学生自发组织读书会,以“文艺批评工作坊”名义传阅打印版。

    更出乎意料的是,六月初,一家名为“星辰在线”的地方新闻网站突然发布专题报道:《一位普通观众的观影日记??我看〈囚鸟〉的七个夜晚》。作者自称是南方某县城中学语文老师,讲述了自己如何通过学生拿到资源,又如何在家中悄悄看完全片的过程。

    文中写道:“我不是影评人,不懂什么蒙太奇或意识形态编码。我只知道,当那个女人把母带放进无人机时,我哭了。因为我父亲也曾是个爱看电影的人,但他在我十岁那年就被调离文化站,从此再没提起过电影。那天夜里,我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只是工作,而是一种说话的权利。”

    这篇报道奇迹般逃过审查,存活了整整三天,期间阅读量逼近千万。尽管最终被强制下架,但它催生了一个新现象:全国各地陆续出现“家庭放映小组”。人们以亲友聚会、亲子教育、外语学习等名义聚集,在私密空间轮流播放《囚鸟》及其他相关作品。

    有人用投影打在窗帘上,有人用平板围圈传递,还有人在露营时借野地幕布重温经典片段。

    这些活动大多低调进行,极少张扬,却如野火蔓延。

    七月盛夏,方星河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为空号。

    接通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极轻,带着西北口音:“我是张晓禾的女儿。我妈去年走了。临终前,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第二天,一个包裹寄到工作室。里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册子,封面用毛笔写着:**《铁窗诗社日记摘抄》**。翻开第一页,日期是1984年11月3日:

    >“今天拍到了最动人的一幕:老田在牢房窗口用牙膏写字,‘自由即呼吸’。我们偷藏了一台16毫米摄影机,藏在送饭桶夹层。只要镜头还能转动,我们就不是囚徒。”

    整本日记共八十九页,记录了剧组在监禁期间的秘密拍摄过程。其中有段文字让方星河读着读着跪倒在地:

    >“周文康说,将来一定要让全世界看到这些画面。我说怕做不到。他笑:‘不怕。只要有一个孩子在未来某天偶然发现这些胶片,故事就会继续。’我想,他说的孩子,就是你们吧?”

    日记末尾夹着一张照片:五个年轻人站在监狱外墙阴影下合影,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的笑意。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致尚未出生的你:请替我们看完这个世界。”**

    那一刻,方星河终于崩溃大哭。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创作者,而是传递者。

    八月十五中秋夜,CIMK举办首次线上纪念仪式。全球二百多个城市同步响应,参与者打开同一段直播流:画面中央是一块白色幕布,背景音是《囚鸟》结尾那段百人低语“我记得……”。每隔一分钟,便有一位志愿者朗读一个名字??那些曾为真实付出代价的人。

    从张默言,到田守义,到周文康,到陈楷,再到名单上的五十三位无名者。

    最后一分钟,全场静默。然后,无数人同时打开手机闪光灯,对准天空。

    那一晚,从纽约到东京,从伦敦到悉尼,再到乌鲁木齐和漠河,点点微光如星河升起。

    国内社交平台再度封杀相关话题,但有人截取了这场“星光祭”的片段,配上字幕:“这不是抗议,是祭奠。祭奠那些教会我们如何凝视黑暗的人。”

    视频标题叫:**《Z世代艺术家:我们记得,所以我们存在》**。

    秋天来临之际,教育部悄然下发通知,要求各高校加强对“境外不良影视思潮”的防范力度,特别提及“以艺术之名行历史虚无主义之实的作品”。多所院校电影系课程被临时调整,《囚鸟》相关内容禁止讲授。

    然而就在同一天,清华大学出版社推出新书《中国当代电影史(1978?2000)》,主编为著名电影学者程昭。书中专设一章《地火运行:八十年代地下影像运动》,详尽分析《灰墙》《春雷》等作品的思想价值,并明确指出:“这些影片虽未能公映,却是时代精神的真实切片。”

    书籍上市即售罄,豆瓣评分高达9.6。评论区第一条热评写道:“原来教科书也可以说实话。”

    方星河受邀为该书写序。他在最后写道:

    >“有人说我们制造对立。可真正的对立从来不是发生在观众之间,而是发生在记忆与遗忘之间,良知与权力之间,人性与冷漠之间。

    >我们拍电影,不是为了赢奖项,也不是为了煽动仇恨。

    >我们只是不愿让下一代活在一个连提问都被预先禁止的世界。

    >当你说‘这不重要’的时候,请想想那个在井盖下藏了三十年胶片的人。

    >他相信重要。

    >所以我们也必须相信。”

    冬天再次降临。

    某日凌晨三点,方星河收到一条加密消息:**“找到了。L-8849名单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在云南腾冲。姓林,曾是怒江文化站放映员。愿意见你。”**

    他立刻订机票,带上摄像机出发。

    在滇西山区一间老旧木屋里,他见到了那位老人。八十二岁,白发如雪,腿脚不便,但眼神清亮。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老人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会来。我等了三十八年。”

    他从床底拖出一只铁盒,打开后,竟是整整一盒未冲洗的16毫米胶片。

    “这是1986年夏天,我们在傈僳族村寨拍的纪录片。讲一群农民自编自演话剧《觉醒》,批判官僚主义。上面派人来收缴,我们连夜把胶片藏进茶砖,运了出来。”

    方星河双手微微发抖:“能……能让我看看吗?”

    老人点点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把它放给更多人看。不止中国人,也要让外国人知道??我们不是只会顺从的民族。我们一直都在反抗,用笔,用镜头,用沉默的方式大声呐喊。”

    一周后,这段名为《茶砖里的光》的修复影像在日内瓦人权电影节秘密首映。现场观众全体起立致敬。

    而在国内,一段短视频悄然流传:某大学电影课堂上,教授假装播放教学案例,实则切换成《囚鸟》片段。学生们心照不宣地安静观看,有人悄悄流泪,有人攥紧拳头。

    监控摄像头拍下了全过程。

    但第二天,教室黑板上仍写着一行粉笔字:

    **“昨夜风兼雨,梦里尽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