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尽头是司马迁看着刘川泛波东海。
无人能跟得上长生者的时间。
汉武帝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
汉武帝时年七十一。
自巫蛊之祸以来,刘彻颁布轮台罪己诏,彻底终结了晚年一系列的错误政策。
他的晚年是孤独的,所有人都在盼着这位帝王驾崩。
帝国的黄昏之下,这位老人不知想着什么。
“后人又如何看待朕呢?”
“毁誉参半吧。”刘彻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
刘彻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高叔祖父,人真就不能得长生吗?”
刘川坐到刘彻身边。
一老一少,注视黄昏落日。
“绝地天通之后,世上早已没了长生,我的存在是历史的意外,我本人也不知怎么回事。”
“哎,世间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得了,苍天何薄于我。”
“小猪,你得到的东西够多了,天下最顶端的权势,御极五十多载,你的武德成为民族尚武精神,如太阳一般统治华夏,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呢?”
他的长生之道不能共享,长生也难免有遗憾,有些事,不是十全十美的。
长生之人不得权势,权势之人想得长生。
两者不能兼顾。
“况且……”刘川顿了顿,再次说道,“太阳会落山,对百姓而言是好事。”
刘彻晚年行事太过骇人听闻,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无论远近还是亲疏,都没有好下场。
刘彻听完这句话,内心颇有些不服,说:“我是太阳,我必须下山,那你又是什么?为何不下山?”
“我?……我是羿,专门射日。不然天下十个太阳,谁能受得了,哈哈,再见,小猪。”
刘川开了个玩笑,旋即起身,化为自由的飞鸟离开。
他是自然、是山河社稷、是花草树木,是肉体凡胎,亦是一抹孤独的风,超脱物外的炼气士。
“朕不是小猪!”
刘彻霍然起身,看到刘川潇洒离去的背影以及此人离去之前的调侃,内心气不打一处来。
气着气着,又无力一笑。
“算了,江山天命有你的一半,被你训斥也是应当。”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未央宫。
刘彻凭着栏杆,望着日渐沉落的太阳,辽阔山河面前,凡人如朝露般稍纵即逝,长生久视的追求终究成空,逝去的岁月无法倒流。
“哎,舍不得啊,真有点舍不得。”晚风吹动刘彻鬓角白发。
是夜,刘彻驾崩,留下遗言,曰:苍苍之天不可得久视,堂堂之地不可得久履。道此绝矣。
谁也不能永远注视天空,谁也无法一直活在大地之上,他的事业结束了。
刘彻晚年疑神疑鬼,重用方士,大兴土木。临死之前,为后世君主证明他这样求长生的人也会死去,事业终将结束。
茫茫东海。
刘川与司马迁行走海岸。
“子长啊,这条路真长。”刘川不知是感叹道路,还是感叹岁月漫长。
“是啊,太长了。”
旁边的司马迁已是斑驳白发,从青年开始,司马迁便与刘川结下不解之缘,两人虽未见过几次面,司马迁对其熟悉无比。
“子长,建章宫里的武功秘籍,你自己看着办,尽量分出去。”
刘川不留下什么关于托付给正派,不托付给小人之类的嘱托。
他在建章宫一战,甚至发现使用淮南派武术之人,在漫长岁月面前,好人和坏人难以定义。
例如当代被万千臣民憎恨,恨不得马上暴毙的刘彻;经过数百上千年的时光,刘彻的风评也渐渐好转起来。
“是。”
刘川从袖中变出孤舟。
“再会,子长。”刘川向司马迁远远摆手。
“永别了!”
司马迁使劲摆手,告别这个充满传奇的人,自己的一生,都在沿着他的足迹行走,晚年,他亲眼见证了当年的传奇。
舍不得,当真舍不得。
同年,司马迁逝去。
船上。
刘川感应袖中乾坤的宝物。
阴阳家很精明,除了泰一的令牌和天主的承露盘,其余皆不在。
泰一的令牌名为天穹令,内含一道强大的法术,可以召唤九天奇石。
刘川再以神念感应承露盘。
此法宝不是术法攻伐之宝,开启此宝,可凝聚月华光芒为玉屑,玉屑相当于丹药。
“不错,日后不太依赖世俗资源了。”
如此,算是逍遥的第一步。
无需多与世俗皇帝打交道,这样一来,就不用诞生出嬴政和刘彻等悲剧了。
日落西山,大海苍茫,明月升起,显得异常的圆。
“明月啊明月,为何独照我一人呢?”
往后岁月,刘川一边流浪一边修行。
他低估了孤独,低估了人脱离社会的孤独。
炼气士亦是人,炼气士也有心理问题。
他开始变得孤僻,开始不愿意,甚至不会说话。
白发苍苍,胡须拉碴,宛如流浪汉。
在大海之上漫无目的遨游,偶尔游历华夏山川。
忽有一日,他累了,他开始一路向西,如流浪汉一般翻山越岭。
穿过大漠、草原、高山、沼泽。
西汉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
他来到一片异域之带。
这里有金发碧眼、也有黑发黑眼,还有皮肤棕色的人种,生活习俗乃至语言,全与华夏不同。
刘川知道这是来到欧洲了。
但他还是不愿意说话。
长时间的空虚与孤独,已经让他失去说话的欲望。
不饥不渴的他,也不需要讨生活。
衣衫褴褛,漫无目的。
这一日,他来到一处山村。
靠着马棚睡起了大觉,旁边散落着木工使用的工具。
清晨,他被人叫醒。
“孩子,喝口汤吧。”一个金发大婶捧着热汤。
游历这么多年,刘川也懂得了当地的语言,对于炼气士来说不算难事。
刘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汤。
如此浑浑噩噩生活了数年。
收留他的这家人并没有子女,男的大叔是木匠,名字音译成汉文叫岳瑟;大婶名为马利亚。
刘川便这般在附近住下,偶尔帮忙干一些农活。
但他始终没有说话,夫妇两人给他取了个代号,音译为——岳书亚。
无论任何文明,山村小城皆是安静而祥和,这座名为拿撒乐的小城也不例外。
渐渐地,刘川感到一股宁静祥和。
这一日,万里碧空,月光清澈。
简陋屋内,刘川与马利亚夫妇吃着干硬的黑面包,喝着味道古怪的汤。
呼!
微风拂来,乌云拨开。
刘川抬头看向天外。
故乡万里之外,明月依旧如新。
他意识到该走了,这里不是久留之所。
刘川霍然起身,走向屋外。
“岳书亚,你去哪?”
“我该走了。”
刘川说出一句话,夫妇两人面面相觑,原来他会说话。
当夜,夫妇两人在床底发现一箱黄金。
刘川继续履行,尘封的内心稍微解开。
曾在市井与人辩论,也曾戏耍神殿祭司。
也在河边观摩神职人员洗礼。
甚至轮到他被洗礼。
祭司施以仪式,沉默寡言的刘川一动不动,任其施为。
祭司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种岁月沧桑的神性。
“愿神保佑你,孩子。”
刘川的脸浮现出一丝笑容,说:“我就是神。”
说罢,洒然离去。
祭司一个恍惚,竟不见此人的踪影,仔细一看,那人背影已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