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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火了

    清晨,许成军蹲在木箱前翻信。

    最上面那封牛皮纸信封,右上角印着“省社科院”的红章,拆开时信纸簌簌掉渣。

    里面的话,

    还是陈编辑上门说的那些,

    有人说他什么什么自由化、什么什么到把

    有甚新奇的?

    可是他捏着信纸的手还是紧了紧。

    年初,全国待业人员2000万。

    城镇1600万,插队知青700万,留城知青320万…

    李教授们话说的轻巧,

    许成军旁边还有一堆读者来信。

    翟编辑说后面还会有。

    内容很暖心。

    有工人说“老周让我爹想要去县里摆摊了”。

    有知青写“你的文章照出了我们的路”。

    可就是这些暖心的话,

    烫得他心口发紧!

    让他发紧的不是他来了这个时代,他没了手机、没了外卖、没了电脑冰箱大彩电...

    他刚工作那会在西南最穷的村里干了两年书记!

    他吃过苦。

    那些物质匮乏他早能忍。

    让他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的,

    是他自己的拧巴。

    他知道未来会很好,

    他也理解这日子也正在一天天变的更好。

    所以他...

    委屈、甚至有点憋屈。

    要说,

    可能还上了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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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皮镜子里的人影晃了晃。

    许成军捏着刀片的手偏了半寸,下巴上立刻冒出道血珠。

    “嘶-”

    他咂了声,没去管。

    刀片在搪瓷缸沿蹭了蹭,锈迹混着血珠滑进水里,晕开朵歪歪扭扭的红。

    “成军,你咋了?”

    钱明蹲在门槛上啃玉米饼。

    他盯着许成军下巴那道血痕,“魂儿被勾走了?”

    许成军没回头,指尖在镜面上抹了把。

    “没咋。”他声音发闷,刀片又往脸上凑,“可能有点上火。”

    “火?”

    钱明嚼着饼含糊不清,“谁惹你了?写报纸的?”

    “没谁。”

    许成军把刀片扔回缸里,水花溅了满镜子。

    他想起昨晚摸黑翻粮票本。

    三张全国粮票,两尺布票,加起来够换块巴掌大的确良。

    可他妹妹那件洗得透光的碎花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比刀片还扎眼。

    大哥从部队寄回的布票,她总说“二哥更需要”。

    火从莫名的胃里窜上来。

    1979年的风里,

    妹妹自己穿着破布衫,

    省着布票、算着日子给他做了新衣裳,

    是件“的确良”,

    周围人夸她是个“好姑娘”。

    刚来合肥改稿子那阵。

    煤油灯熏得眼睛疼,

    笔尖在那点故事上动了又动,改了有改。

    刘干事说写的好,是“藏锋”,

    周明说写的不像20岁,是“稳妥”。

    这锋从前世藏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利。

    火往喉咙里滚。

    写篇稿子,

    得先裹层糖衣。

    “这糖衣真他妈硌牙。”他对着镜子骂了句。

    钱明吓了一跳,玉米饼差点掉地上:“成军,你咋一直说脏话?”

    许成军没理。

    脑子里突然想起马胜利的采访。

    马胜利问“个体户算不算资本主义”,

    他说“是劳动”。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

    ....

    他想起2024年的超市,货架堆到天花板。

    想起小区门口的早餐摊,老板敢在招牌上写“加蛋加肠”。

    想起自己写网文时,哪怕扑街也能骂句“编辑没眼光”。

    “操。”

    许成军笑骂一声。

    一拳砸在镜子上,震得铁皮哐当响。

    钱明被吓得站起来:“成军!到底咋回事!你疯了?”

    “没疯。”

    许成军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就是突然觉得……有点憋屈了。”

    他用水抹了把脸,血水流进嘴里,咸腥!

    “走,出去转转。”

    许成军拽起钱明就往外走。

    工农兵招待所的篱笆在身后倒,王大婶的大嗓门追了老远:“许知青!你的粮票还没交!”

    没回头。

    淮河路的青石板上,自行车铃叮铃铃响成一片。

    穿蓝布衫的大嫂挎着竹篮,篮子里的铁皮罐晃悠着,里面是给摆摊丈夫温的玉米粥。

    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可她笑得比谁都甜。

    许成军突然慢了脚步。

    他想起自己写的“老周用南瓜瓤粘招牌”,当时觉得是机灵,是写作技巧,现在才懂。

    那是老百姓在日子的裂缝里,硬生生钻出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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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走到百货大楼。

    玻璃柜台后,的确良布料挂得像彩虹。

    一个穿蓝布褂的店员正对着镜子比划块碎花布,手指捏着布角往身上贴,眼睛亮得像偷尝了糖的孩子。

    有人推门进来,店员吓得手一松,布料滑回货架,慌忙转过身,脸上的红晕比布上的碎花还艳。

    许成军站在门口,突然不火了。

    他摸了摸下巴的伤口,血已经凝住了,结了层薄薄的痂。

    “钱明,”他忽然笑,“你说……要是写个人,白天是店员,晚上偷偷试穿顾客的新衣服,会不会很有意思?”

    钱明挠挠头:“啥意思?她偷东西?”

    “不是偷。”

    许成军望着柜台后那个偷偷瞟布料的店员,嘴角翘了翘,“是……身子没变,魂儿先穿上了新衣服。”

    风吹过百货大楼的玻璃门,带着股布料的草木香。

    许成军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了些。

    他知道那火没灭,只是换了个地方烧。

    烧在心里,烧在笔尖,烧在那些还没写出来的字里。

    总有一天,要让那些藏着的、掖着的、怕人看见的,都大大方方晒在太阳底下。

    就像此刻百货大楼里,那块被店员偷偷摸过的碎花布,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穿在身上。

    他得给这个年代加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