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县城的往事(第1/2页)
刚才通话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喉结在脖颈处轻轻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小心翼翼。
可客厅里实在太静了,静得能清晰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真可谓落针可闻。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了几分压抑。
秦淑慧和苏瑾瑜早已从庭院里走了进来。庭院中那几株栀子花正开得旺盛,白色的花瓣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可两人此刻却无心欣赏这份景致。
他们就站在不远处那架雕刻着缠枝莲纹样的梨花木屏风旁,屏风上的花纹细腻精致,却挡不住林凡压抑的对话,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两人的耳朵,他们听去了大半内容,心里也渐渐泛起了不安。
秦淑慧手里还紧紧攥着特意给重孙女笑笑准备的桂花糕,那是她清晨特意去巷口老字号糕点铺排队买的。
油纸包裹着温热的糕点,甜香丝丝缕缕地逸散在空中,那股甜腻的香气本应让人心情愉悦,此刻却驱不散客厅里悄然凝聚的紧张气氛,反而让这份压抑愈发明显。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油纸发出轻微的褶皱声,眼神里满是担忧,时不时望向林凡的方向。
苏瑾瑜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浅灰色西装尚未换下,西装面料质感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显然是刚从重要的场合赶回来。
但他的领带已被松了半截,领口处的纽扣也解开了一颗,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平日里,他总是衣着整齐、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商界精英的沉稳与干练,可此刻眉宇间不见了那份从容,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关切,眉头微微蹙起,眼神紧紧锁定着林凡,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探寻出些什么。
秦淑慧最先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扰了正在通话的林凡。
她走到林凡身边,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担忧,那声音轻柔却又清晰地传入林凡耳中:
“小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晚晴她……身体又不舒服了?”
要知道,苏晚晴一直在上海小姑所在的同济医院养病。那家医院在国内医疗领域颇具名气,尤其是在心血管疾病治疗方面更是处于领先水平,可即便如此,苏晚晴的病情还是让全家人时刻牵挂。
之前苏晚晴一次病情反复,秦淑慧整夜整夜地守在医院外,眼睛都熬红了,从那以后,只要家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晚晴的身体状况。
“妈,您别担心,不是晚晴。”
林凡连忙打断秦淑慧的话,语气急切,生怕老人家越想越偏,往更坏处琢磨。
他深知秦淑慧近来为苏晚晴操心得夜里都睡不踏实,常常凌晨还能看到她房间里亮着灯,有时候还会偷偷抹眼泪。
他不想再让老人为其他事情担忧,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轻易能瞒过去的。
他略一踌躇,手指在身侧轻轻摩挲着,心里反复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这事显然瞒不住,而且他若要临时赶回县城处理这事情,需要调配车辆、安排时间,还得跟晚晴说明,这些都必须获得苏家的理解与支持。
此次前来,苏家待他不薄,完全已经把他当成亲人家人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给苏家带来麻烦,可现在面临的威胁涉及到孩子,他不得不寻求帮助。
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感受到一丝潮意,那是紧张导致的手心出汗。
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老家县城那边,之前跟我有些过节的两个混混,叫黑皮和刀螂的,最近刑满出狱了。
他们现在在找我麻烦,已经去我经营的笑笑宝贝屋闹过事了,把店里的玩具推倒了好几箱,还打碎了门口的展示柜。
甚至……甚至扬言威胁到了笑笑,说要对笑笑不客气,让我等着瞧。”
“威胁笑笑?!”
一直沉默旁听的苏瑾瑜听到“笑笑”两个字,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原本温和的眼神骤然变冷,宛如冬日里骤然封冻的湖面,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位苏家最小的儿子,年仅三十二岁便执掌庞大商业帝国。
在商界,他凭借精准的商业判断和果断的决策能力,带领公司在多次市场危机中化险为夷,将公司的业务版图不断扩大,被商界同行敬畏地称作“少帅”。
此刻,他周身那股在无数次谈判桌上磨炼出的凌厉气势瞬间透体而出,仿佛能穿透空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平日里,在涉及数亿金额的商业谈判中,只要他露出这般神色,再难缠的对手也会收敛气焰,乖乖回到谈判桌前重新商议条件。
有一次,公司与一家外资企业谈判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对方态度强硬,提出诸多不合理要求,苏瑾瑜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和气势,
加上缜密的数据分析和有力的反驳,最终让对方妥协,签下了对公司极为有利的合**议。
此刻,连客厅里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那只悬挂在窗沿、偶尔被微风拂动的黄铜风铃也静止不动了,仿佛被这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一般。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具体怎么回事?
你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必须详细说说。”
苏瑾瑜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指了指连接客厅的偏厅,那里的门帘轻轻垂着,
“去那边说,隔音好些,别让在里屋玩的笑笑听见。”
他深知孩子的心灵脆弱,不能让孩子受到这样负面消息的影响,得给孩子营造一个安全、纯净的成长环境。
偏厅布置得清雅而肃静,与客厅的热闹氛围截然不同。
房间里摆放着一套红木桌椅,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经过多年的擦拭,桌椅表面光滑得能鉴人,清晰地映出晃动的人影。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椅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为房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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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水墨山水画,画中山峰巍峨挺拔,云雾缭绕山间,溪水潺潺流淌,笔触细腻而有力,乃是苏家老太爷苏定方早年闲暇时的墨宝。
苏定方年轻时曾拜访过国内知名的书画家,所以后来他的作品也在书画界有着极高的声誉,这幅画不仅展现了苏定方高超的绘画技艺,更默默彰显着这个家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传承。
茶几上放着一盏青瓷茶杯,茶杯的釉色均匀细腻,呈现出淡淡的青绿色,杯身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
里面剩余的碧螺春茶汤早已凉透,茶叶静静地沉在杯底,失去了往日的鲜活。这盏茶杯想必是之前有人饮用过,还没来得及收拾,却为这清雅的偏厅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苏瑾瑜示意林凡在对面那张厚重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把太师椅用料厚重,扶手和椅背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坐上去让人感觉沉稳而踏实。
自己则向后靠去,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他修长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笃、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偏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以往在处理集团遭遇的重大危机时,比如公司面临资金链断裂、核心技术被泄露等情况,他也总是这般,通过敲击扶手来梳理思路,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林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将前因后果拣重要的叙述了一遍:
“黑皮和刀螂是县城废品市场及周边区域有名的地头蛇,他们俩身材高大,脸上都有明显的疤痕,平日里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长期在那一带横行霸道。
他们以收取‘保护费’为名勒索摊贩,每个月都要从摊贩那里拿走不少钱,要是有摊贩不愿意交,他们就会故意找碴,要么掀翻摊贩的摊位,要么损坏摊贩的货物。
强拿硬要更是家常便饭,看到喜欢的东西,不管是吃的、用的,直接就拿走,从不给钱。”
“据我所知,仅我熟悉的那个旧书市场,半年内就有不下五家摊位因不堪其扰而关门。
有一家卖古籍的摊位,老板辛辛苦苦收藏了几十年的古籍,被他们以‘保护费’的名义拿走了好几本珍贵的孤本,老板心疼得直哭,却也不敢反抗。
还有一家卖连环画的摊位,因为交不起‘保护费’,摊位被他们砸得稀烂,老板无奈之下只能搬离了旧书市场。
但多数人选择忍气吞声,报案者寥寥,即便报案,也往往因证据不足或对方恶名在外而不了了之。当地的居民和摊贩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
“半年前,这两人见我收了几箱颇具收藏价值的七八十年代旧连环画,那些连环画都是经典的作品,
比如《西游记》《三国演义》等,保存得十分完好,在收藏市场上很受欢迎,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他们便想以极低价格强买,那价格连成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自然不会同意,就严词拒绝了他们。
可他们恼羞成怒,竟直接到店里打砸物品,把书架推倒,连环画散落一地,还险些对我动粗,幸好当时有几位邻居及时赶来劝阻,才没让他们得逞。”
“后来,我抓住对方此次寻衅滋事的契机,觉得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为非作歹下去,就果断报警。
同时,我还联合了几位长期以来敢怒不敢言的摊贩,他们之前也都遭受过黑皮和刀螂的欺压,心里积满了怨气。
我们一起整理了他们以往多次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的证据链,有照片、视频,还有受害者的证言等。
在我们的努力下,警方才最终立案侦查,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取证,终于将他们送进了监狱,判了一年多的有期徒刑。
本以为他们出狱后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然还来找我的麻烦,还威胁到笑笑。”
“至于那个钱老西,则是县城里一个专做旧书生意却心术不正的商人。
他在县城开了一家旧书店,表面上做着正常的生意,背地里却常常耍些不正当的手段,比如低价收购别人的珍贵书籍,然后高价卖出。
他一直觊觎我手中那批品相完好的民国时期连环画,那些连环画不仅数量多,而且都是难得一见的版本,在旧书收藏界有着很高的知名度。
上次他就想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我知道那些连环画的价值,也不想让它们落入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就拒绝了他。
他被拒绝后怀恨在心,这次想必是想借着黑皮二人出狱寻衅的势头,趁机浑水摸鱼,逼迫我交出那批珍贵连环画,好让他从中牟利。”
在叙述中,林凡刻意略去了自己当初如何设计,故意将那几箱引人注目的连环画摆在店面显眼处,算准了黑皮会前来强夺,
并提前与几位信得过的摊贩统一口径、固定证据,从而引君入瓮的关键细节。
当时的情形,黑皮和刀螂在当地势力根深蒂固,有着不少的关系网,如果不采取这样的办法,很难抓住他们的把柄,也很难彻底扳倒这两个根植当地多年的恶痞。
他也是经过了反复的思考和权衡,才决定走这一步险棋。
此刻选择隐瞒,一是潜意识里担心苏家这样规矩森严、行事光明的门第,会觉得他“心思过重”、“手段不够堂皇”。
苏家一直以来都秉持着公正、光明的处事原则,苏瑾瑜在商业活动中从不使用不正当的手段,林凡担心自己这样的做法会不符合苏家的价值观,让苏家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他实在不愿让年事已高、真心关怀自己的岳母秦淑慧再平添无谓的忧虑和恐慌。
秦淑慧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之前因为苏晚晴的事情已经操了很多心,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对付黑皮和刀螂,采取了这样冒险的办法,肯定会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全,说不定还会因此病倒。
所以,他只将结果归因于对方多行不义,最终被法律公正制裁,希望能让秦淑慧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