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沉寂如渊，唯有徐也失神的低喃在空旷的梁柱间飘荡，忽高忽低，碎得不成一句整语
段慕白和姜可儿站起身，却谁也没有上前劝慰一句。
他们即便不懂，却也知晓这种从微末相识、携惊世天赋共踏仙途的情谊。
早已在数次生死搏杀中，熔成了各自不可分割的伴道者。
好似左膀右臂，如今骤然折断一肢，谁人都无法淡然处之
他们曾约好三剑齐天，俯览人间。
如今登临天衍榜在即，中道不陨，便可如长风破浪，直抵九天。
可就在即将扬帆之际，其中一人却突然停下脚步，笑着挥手道别：
“剩下的路，兄弟不能陪你们走了，大哥二哥你们一路走好！”
这岂止是断臂之痛，分明是从修行道上硬生生剜去半片神魂。
几人尚未而立，尚未历经百年淬炼，尚未千年岁月磨灭道心情根，仍带着青春血热的锋芒，如何能接受这般猝不及防的离别？
姜可儿望着徐也失魂落魄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
她想起十万林域，三个老头贼眉鼠眼的样子。
想起初入山门，庄不卓剑冢意气风发之举。
想起苦修时，徐也、林羿、韩飞阳三人心不在焉，小动作不断，唯有庄不卓目不转睛，生怕漏了半个字。
终于经道德宗同意，愿让他以剑宗之名，登临天衍榜，却中道崩塌
段慕白背过身去，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久违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那个有师徒之实，无师徒的之名的天才，在即将绽放最绚烂的光彩前，被骤然自损
他还未来得及在天衍榜上刻下名字，还未并肩看过神州百万里烟霞。
那个总爱45°角仰头，喊“林二愣子和大哥”的人，却已在本命飞剑破碎的刹那，永远停留在了先路的此岸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良久的死寂后，一阵清朗的笑声突然在大殿中炸开。
声音渐渐变高，最终灌满整座大殿。
徐也笑着，眼角却沁出不易察觉的湿意。
那笑声里似有着悲戚、不解，更有对现实的荒诞嘲讽。
“两位可真会给徐某开玩笑！”
他骤然转身，目光如剑射向段慕白。
“只不过这幻境着实劣质，玩笑......也实在不怎么有趣！”
段慕白眼中悲戚，轻轻摇头。
他知道徐也此刻正用“幻术”做最后的心理防御，并未出言反驳。
“被我识破了吧？”
徐也逼近一步，颤抖着笑道：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凝练本命飞剑失败，当真会如此悲惨？”
段慕白喉头滚动，再次摇头：
“凝练本命飞剑本是......”
“是机缘！”
徐也猛地打断，“是与天道共鸣的机缘，从不是九死一生的险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为何偏偏是我三弟？为何他金丹破碎，永绝仙途？！”
段慕白沉默
他亦无法理解——本命飞剑凝练本是剑道共鸣的契机，失败只能说是剑道机缘未及而已。
若失败便意味着道基崩毁，那天下修士谁敢再踏此剑道？
若真如此，天元剑宗怕是早已门可罗雀。
“说话啊！”
徐也抬手直指段慕白。
“大道无常......”
段慕白的声音艰涩，“修行路上本就有万千变数，谁又能......”
“好一句‘大道无常’，想凭它打发我？”
徐也肩膀颤抖，眼中血丝翻涌。
“你当我徐也是三岁小孩？”
“徐也......”
段慕白开口，想劝他冷静，却又颓然泄了口气。
“徐也，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在此争执也于事无补，万莫损了道心。
不如你先回洞府静一静。
此事剑宗与道德宗已经在群策群力，想必定会寻到......”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淹没在大殿的回声里。
“想把我打发走？”
徐也突然狂笑起来，眼中闪过狠戾之色。
“不可能！今日我非要拆穿这狗屁幻境，让一切回到原本的样子！”
他突然取出二尺青锋，灵力如失控的野马般奔涌而出，拼力掷向段慕白。
姜可儿惊呼着想去阻拦，却被段慕白屈指弹开。
此刻的徐也，需要一场淋漓尽致的宣泄，哪怕是用最偏执的方式
他伸出两指，在二尺青锋袭来的刹那，稳稳抵在剑脊之上。
汹涌的冲击之力如潮水四散，却被他强行控制在周身三尺之内。
衣袍猎猎作响，殿内陈设竟未损分毫
“师叔小心！！！”
姜可儿的惊呼陡然炸响。
段慕白闻言一愣，随即摇头苦笑。
提醒自己小心？
是徐也在她心中太强，还是自己这个师叔太不济？
苦笑尚未完全绽开，他突然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奔袭而来！
“吼——！”
一声震彻大殿的龙象之吟骤然爆发，段慕白周身气势大涨，一手抵住那撞向胸口的沛然巨力。
轰的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半空翻滚数圈后才重重落在丹陛上。
他惊骇地望向下方那个剧烈喘息男子，心中一阵恍惚。
方才那一瞬间，让他再无半分轻视。
若不是自己格挡及时，此刻他怕是已被轰飞，嵌入墙壁了
段慕白站直了身子，掌心仍残留着龙象之力的残余的痛感。
这徐也
怎会强到如此地步？！
离山不过两三载，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金骨灵血虽凝练条件苛刻非常人所能承受，可淬炼肉身内腑，但也不会如此夸张吧？
可眼前的徐也，分明以结丹之躯，便拥有了重创元婴的战力！
这得是何等恐怖之事
姜可儿僵在原地，死死锁住那个熟悉的背影，却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惊骇的并非徐也能硬撼段慕白的实力，而是方才那爆发的力量——绝非他先前所拥有的。
那是一种将灵力转化压缩到极致的霸道路数，带着蛮荒凶兽般的狂放和毁灭。
她从未在徐也身上感知过这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