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圣山之巅,万籁俱寂。
苏浩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香甜。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那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成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韵律。
梦境之中,是一片无垠的、柔软如茵的草地。
蓝天白云,澄澈如洗,没有万人叩拜的喧嚣,没有毁天灭地的神罚,只有最纯粹的宁静与惬意。
这,便是他内心深处对“咸鱼生活”的终极向往。
一梦之间,两个世界。
九州,青州与幽州交界处,黑风原。
昔日水草丰美的草原,此刻已化作一片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杀!杀了他们!那枚道之碎片是我们的!”
黑风宗宗主赵无极状若疯魔,他浑身浴血,一掌将赤云谷最后一名护法长老的天灵盖拍得粉碎。
在他脚下,已是尸横遍野,两个在青州屹立了数百年的一流宗门,为了抢夺一枚刚刚降落于此的“道之碎片”,不惜展开了最惨烈的灭门之战。
大宗师喋血,逍遥境老祖亲自下场。
神通法术将大地撕裂出一道道狰狞的沟壑,天空都被浓郁的血煞之气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贪婪、杀戮、背叛……人性的丑恶,在“机缘”这面照妖镜前,暴露无遗。
“哈哈哈!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赵无极仰天狂笑,他踉跄着冲向战场中央,那里,一枚核桃大小、通体流光溢彩的金色碎片,正静静地悬浮着,散发出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疯狂的无上诱惑。
他伸出颤抖的手,眼中满是贪婪和狂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炼化碎片、修为暴涨、从此称霸青州的辉煌未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前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静静悬浮、仿佛唾手可得的“道之碎片”,仿佛受到了什么极致的惊吓,竟“嗖”的一声,以一种超越了思维、无视了空间的速度,凭空消失了!
“不!”
赵无极的狂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错愕与荒诞。
他拼尽了一切,屠灭了宿敌,结果……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这一幕,并非个例。
在同一时间,九州大陆的成千上万个血腥战场上,无论是东海之滨,还是西漠深处,所有正在被激烈争夺的“道之碎片”,都在战斗进行到最高潮、杀戮欲望最浓烈的时刻,集体蒸发了。
所有浴血奋战的强者都愣在了原地,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边陲小镇,柳树下。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皱的老农夫,正靠着树干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惊得树上的鸟雀都不敢落下。
一枚金色的“道之碎片”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
它没有半分暴戾之气,反而像一只倦鸟归巢的乳燕,亲昵地、温柔地,缓缓融入了老农夫那饱经风霜的眉心。
“吧唧……吧唧……”
老农夫砸吧砸吧嘴,似乎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挠了挠痒痒,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浑然不知自己那早已枯败的身体,正在发生着脱胎换骨的惊天蜕变。
南疆深山,清澈的溪流旁。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牧童,正光着脚丫,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对着空旷的山谷清唱着不成调的童谣。
歌声稚嫩、纯真,不含半分杂质,只有孩童最本真的快乐。
一枚翠绿色的碎片被歌声吸引,如同拥有生命的蝴蝶,围绕着他盘旋了片刻。
最终,它似乎很满意,轻飘飘地落在了牧童手中那块被他盘得油光发亮、用来当玩具的普通石头上。
瞬间,顽石通灵!
石头之上,天然生成了无数玄奥的音律道纹,化作了一块足以让天下乐修都为之疯狂的“天音石”。
大干皇都,一间破旧的书斋。
一位穷酸秀才正就着昏暗的油灯,摇头晃脑地品读着手中的圣贤文章。他读到激昂处,忍不住长叹一声:“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争名夺利,何时休啊……”
一枚散发着浩然正气的碎片悄然飞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手中那本早已泛黄的书卷之中。
刹那间,书卷之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的蝌蚪文,字字珠玑,竟化为了一篇直指大道本源、能涤荡心魔的无上功法——《静心经》。
神山之下,元武帝与一众圣地老祖,正通过皇朝气运宝镜,观测着九州全局。
他们亲眼目睹了各大战场的血流成河,又看到了那些道之碎片的诡异消失,正自惊疑不定。
紧接着,当他们看到那些碎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投向那些与世无争的凡人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道祖……这是何意?”
“难道是神力不济,失手了?”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位须发皆白、专门负责解读神谕的圣地老祖,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后,突然浑身剧烈颤抖,他指着宝镜中那个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老农,声音因大彻大悟而带上了哭腔:
“错了……我们又错了!道祖赐下机缘,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
他猛地转身,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大彻大悟的语气,对所有人咆哮道:“他老人家最喜清净,最厌喧嚣!他的梦境,便是这天地的法度!他的好恶,便是这宇宙的铁规啊!”
元武帝浑身剧震,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老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全新的真理,一字一顿地,道破了天机:
“**争,则失之;不争,则与之!**”
“这哪里是什么人人皆可争渡的‘大争之世’?这分明是道祖在用最温柔、也最残酷的方式教化众生,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无为之世’!”
老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那是激动与忏悔交织的泪水:“杀心越重,离道越远!心越宁静,机缘自来!这,才是真正的‘道’啊!”
界外神庭,观测者们的逻辑处理器开始疯狂冒烟。
“警报!警报!目标正在输出‘反熵’法则!他正在建立一个以‘静’为正价值、以‘动’为负价值的因果模型!”
“这……这违背了宇宙演化的基本热力学定律!他不是在修改现实,他是在给宇宙打上一个‘哲学补丁’!”
一名观测者惊恐地发现,自己用来观测的光幕上,开始出现滋滋啦啦的雪花和乱码。
“我们的‘观测’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动’,我们是否……已经被判定为‘违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