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遥望京城
摄政王府的禁卫都来了，怎会让王府的血脉遗落在外？
追了半个月，连雍眼见逃不掉，以孩子的性命相威胁，若禁卫再进一步，他便带着孩子跳湖而亡。
一番谈判后，玄翼断了连雍一臂放他离开，救回孩子一命。
不足月的奶娃子，刚出生便遭此大难，性命垂危时，好在有窦大夫这位神医在，妙手回春才将孩子救活。
孩子的体征平稳之后，应玄翼的要求，窦大夫便开始着手为云清絮换眼。
换眼时，怎样一番折腾自不必提，让人意外的是，等云清絮从昏迷中醒来，重见光明之日，玄翼却带着窦大夫一声不响地回京了。
徒留云清絮、不足月的昭儿、还有一身伤痕的霍千斛，坐在摄政王府安排的马车上，一路向南。
本以为这个孩子，玄翼会抢到京中自己养着。
不曾想，玄翼只言片语都未留下，独自回京。
这样也好。
玄翼欠她的安稳，如今还给她了。
两人天涯相忘，再不相逢。
在闽南这五年，她的孩子被养的很好，她也被养的很好。
唯一让她隐忧的是……
云清絮抬手，覆在自己的双眼上。
她的眼睛能看见了。
用的却是别人的眼睛。
窦大夫为她换眼时，便告诉她，要用活人的眼睛替换她的眼睛，才能成功。
她失明数月，深知作为一个盲人的痛苦，又怎会因为一己私利，为了自己能重见光明，而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呢？
她又不是天生尊贵，又不是王孙皇嗣，贱命一条，何苦害了他人？
她是不愿意的。
可玄翼冒天下之大不韪，耗费人力物力终于研究出来的换眼术，如今终于能施展了，玄翼怎能让它付诸东流白废一番力气？
就连医者仁心的窦大夫，都迫不及待地想在她身上试验，好解决这一桩因果。
她情急之下，又说了许多决绝难听的话。
可孤傲独断的玄翼，不顾她的挣扎，给她灌了麻痹感觉的药，令她沉沉睡去。
……
至今，她都不知道令她重见光明的这双眼睛，它的主人是谁，如今是否活着……
她欠另一个人一双眼睛。
正抱着霍昭玩闹的霍千斛，看到云清絮动作，呼吸微顿，急忙迎过去，将她揽在怀中，温热的手覆在她的额上，“絮儿，你眼睛又疼了吗？”
当初的换眼术虽让云清絮重见光明，却也留下了许多后遗症。
天冷天热时，双眼肿痛倒在其次。
便是日常生活，也不能太耗神用眼。
做个针线活，从前一做便是几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如今只一炷香的时间，眼睛便开始酸痛，眼前便有重影。
平日，凡是需要仔细审视的活儿，都由霍千斛和霍昭替她做。
霍千斛总是劝她，找几个仆从来帮衬着，日常她和霍昭也能轻省些，可她住在这山里，难得有清净日子，实在不想让外人打扰她的生活……
“絮儿，这回你要听我的，不能再任着你的性子胡来了。”
霍千斛加重语气，语重心长道：“要么，我将那几个侍卫送上山。要么……你同我下山回霍家。”
“听附近的村民说，山里最近跑来一群黑熊，践踏村寨，偷吃牲畜，还咬伤了许多村民，凶狠残暴，无恶不作。”
“山上危机四伏，我怎能留你和昭儿待在山上？”
“不必了。”
云清絮轻轻挣开霍千斛的怀抱，撇去心头那抹淡淡的不适，摸着霍昭的额发，温声回绝霍千斛。
霍千斛眉头紧皱，眼角因这几年的风霜奔波，浮起一点淡淡的细纹。
这纹路并不显得老相，反而衬得他肃然凌厉，已有驰骋闽南海市的巍峨之风。
“絮儿。”
他语气强硬，正要替云清絮做决定时，便听云清絮道。
“千斛，我准备下山了。”
……
此话一出，霍千斛尚未来得及反应，霍昭已兴奋地蹦起来。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真的能去山下玩了吗？！”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山上好玩的虽多，但远离人群，没有大州县人声鼎沸的热闹劲儿。
云清絮知道他性格，每回霍千斛下山时，她都劝着让他带上霍昭一起下山，可昭儿人小鬼大的，不愿留她一个人在山上，无论多么向往山下的世界，都不会独自下山，更不会离开她。
这两世，无论是前世的渊儿，还是今生的昭儿，在她面前，都乖巧体贴，温暖着她冷薄的一生。
她又怎能如此自私，带着孩子隔绝在山中，阻挠孩子成长呢？
而且，昭儿也到了就学的年纪，需要拜师求学，开启科举之路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纵然霍家是闽南富商，可没有官府做背书，只怕不出十年，便会彻底落败。
昭儿既姓霍，记在霍千斛的名下，成了霍家的子嗣，自然要背负霍家的家业和使命。
而且。
昭儿也爱读书……
才五岁，四书五经已经熟读了，说一句神童都不为过。
她跟着兄长科举那几年，所学的微末学问，通通教给昭儿了，却仍填不满昭儿的求知欲。
为了昭儿，她不能再留在山上了。
想到这儿，云清絮狠下心来，决绝地对霍千斛道。
“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儿便叫霍家的侍卫上山吧。”
“山上的东西也不多，收整两日便也差不多了，赶在火把节之前下山，到时候直接从霍家出发，也方便些。”
霍千斛闻言，眼底骤然发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清絮，语气激动难掩，“絮儿！你说的话可当真？”
“你真的……愿意陪我回霍家？”
既回了霍家，便要应下霍家家主夫人的称号，管理后院，做霍千斛的贤内助。
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这些年，霍千斛如何对她，怎样不辞辛劳尽心尽力，她都看在眼中。
便是一块冰，也该暖化了。
顶着他的情意，逃避了五年，如今，也该给他一个交代了。
而且……
云清絮手指攥紧袖角，眼底惘然之色一闪而过。
她还有未尽的心愿要做。
轻轻抬眸，颤动的眼角，遥望京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