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是卡利克斯托?加西亚将军自十年战争以来，过得最痛快、最扬眉吐气的日子。
他手下这批新加入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争机器。
他们骁勇善战，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恐惧...
夜色如墨，笼罩着旧金山湾的码头。海风卷着咸腥味拂过空荡的甲板，五十艘巨轮静静停泊，像一群疲惫的巨兽在喘息。洛森站在岸边一座临时搭建的?望塔上，双目微闭，意识却早已延伸至千里之外??八名营地总管事的身体里，每一处细节都清晰映现在他脑海。
洛杉矶、奥克兰、圣迭戈、萨克拉门托……八个安置点灯火通明，灾民们捧着热腾腾的牛肉汤，在帐篷间低声交谈，孩童在通道中奔跑嬉笑，老人们蜷缩在毛毯里，望着天空尚未散尽的烟花残影出神。秩序井然，情绪稳定，重建的第一步，走得比预想更稳。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先生。”玛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索菲娅说她听见炮声了。”
洛森缓缓睁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是炮声，是命运的脚步声。”
他转身走下木梯，靴子踩在湿漉漉的木板上发出沉闷回响。玛琳紧随其后，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院子里，索菲娅正踮脚张望远处天际，小脸冻得发红。
“爸爸，真的是烟花吗？”她问。
“是战争的前奏。”洛森蹲下身，轻轻抚平她额前乱发，“但别怕，这一次，开枪的人将是我们。”
翌日清晨，阳光刺破薄雾，洒在华青会总部那栋三层红砖楼顶。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李四、赵铁柱、陈七、周大雷，还有来自铁路、安保、航运、可口可乐工厂的各路骨干。他们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而是剪了辫子、穿着笔挺工装或军式制服的实权人物。眼神锐利，腰杆挺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威势。
洛森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那份加粗字体的报告。
“西班牙人扣了我们的船。”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八艘，满载三万两千吨粗糖，价值一千一百万鹰洋。船员五十三人，全部羁押哈瓦那。”
众人脸色齐变。
赵铁柱猛地一拍桌子站起：“妈的！这跟七年前的弗吉尼亚号一模一样！他们是存心找茬！”
“不止是找茬。”陈七冷冷道，“这是警告。他们在告诉所有人：古巴是西班牙的地盘，谁敢靠近，就得付出代价。”
“可我们没惹他们。”一名年轻调度员皱眉，“我们只买糖，又不卖武器给叛军。”
“你错了。”洛森缓缓起身，走到墙边的世界地图前，指尖重重点在加勒比海上，“我们动了他们的命脉。蔗糖是古巴经济的脊梁，而我们现在成了最大买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掌控了定价权，影响了税收，动摇了殖民政府的利益链条。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更何况，西班牙人骨子里看不起我们。他们觉得美国还是那个内战刚结束、海军弱小、不敢还手的国家。他们以为，只要亮出刺刀，我们就得跪地求饶。”
会议室一片死寂。
片刻后，李四低声道：“那……怎么办？等外交解决？”
“等？”洛森嗤笑一声，“等格兰特总统慢悠悠派个使节去马德里抗议？等英国人再次出面调停？然后拿四万鹰洋换回几具尸体？”
他猛然转身，眼中寒光乍现：“我不等。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怒我的代价，不是赔款，而是亡国。”
全场震撼。
周大雷咽了口唾沫：“您……您是说，开战？”
“不是全面战争。”洛森踱步回到桌前，语气平静得可怕，“是一场‘意外’。一场让全世界都觉得合理、自然、甚至同情我们的‘意外’。”
他翻开一张新图纸??一艘商船的设计图，线条流畅，弧度优美，赫然是标准的民用货轮模样。
“这是我们最新建造的‘自由号’，排水量八千吨，表面装载蔗糖，实际……”他手指轻敲船腹位置，“夹层中藏有两百支温彻斯特步枪、五万发子弹、三十挺加特林机枪，以及一套完整的无线电通讯设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你要走私军火？”玛琳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洛森，那是叛国行为！一旦暴露，联邦会立刻派兵封锁加州！”
“所以不能暴露。”洛森看着她，目光坚定，“而且，这不是叛国，是复仇。西班牙杀了我们的船员，毁了我们的产业，践踏我们的尊严。我要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可你怎么保证没人泄密？船上的人都是华人，万一被抓……”
“不会有活口。”洛森淡淡道，“除了船长和两名核心舵手，其余crew全部由死士担任。任务完成后，他们会引爆船底炸药，与敌同沉。”
玛琳怔住。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那个只想安稳发财的商人。他是棋手，也是屠夫；是救世主，也是毁灭者。
“计划代号：赤糖。”洛森宣布，“第一步，制造舆论。我要让全美报纸都在问：为什么西班牙能随意扣押美国商船？为什么政府不出面保护本国企业？”
陈七立刻接话：“我们可以联系《纽约时报》《芝加哥论坛报》，放出弗吉尼亚号事件的档案资料，唤醒民众记忆。”
“很好。”洛森点头，“同时，发动华人社区集会抗议，在各大城市举行烛光守夜，打出‘还我同胞’‘糖即生命’的标语。要让这件事变成全国性议题。”
“第二步，渗透古巴。”他指向地图上的哈瓦那，“我已经联络上了马克西莫?戈麦斯，古巴独立军的将领。他会派人接应‘自由号’。这批军火，将成为点燃第二次独立战争的火星。”
赵铁柱咧嘴一笑：“妙啊！咱们不出兵，只送枪，让他们自己打起来。等西班牙焦头烂额时，咱们再……”
“再摘果子。”洛森微笑，“第三步，借力打力。当战火重燃，美国国内主战派必然抬头。我会通过幕后渠道，推动国会召开紧急听证会，要求政府采取强硬措施保护海外利益。届时，我会以‘受害者企业主’身份出席作证，控诉西班牙暴行。”
李四兴奋道：“到时候，您就是民族英雄！”
“不。”洛森摇头，“我是隐形的手。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死去的船员，是十万灾民，是每一个被欺压却仍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环视众人：“这场战争，不是为了扩张，而是为了让世界看清??华人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我们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反击。”
会议持续到深夜。
最终，行动计划敲定：两周内完成“自由号”的秘密改装；三天后启动媒体攻势；十日内与古巴反抗军建立加密通信；一个月后，船只启航。
散会后，洛森独自留在书房，手中握着一枚铜制怀表??那是他在1870年重生时唯一携带的物品。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时间是你唯一的武器。”
他轻轻摩挲着纹路，低声自语：“你们以为我在种田？不，我在养虎。八年了，我的虎已经长出了利爪。现在，该放它出笼了。”
窗外，月光如银。
而在大西洋彼岸，哈瓦那港的监狱深处，八艘被扣货船的船员正蜷缩在潮湿的地牢中。镣铐叮当作响，饥饿与恐惧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忽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铁门打开，一名西班牙军官提灯走入，皮靴踩在石地上发出清脆回音。
“明天审判。”他说，带着浓重口音，“若无罪证，三日后释放。”
众人心中稍安。
唯有船长约瑟夫?林（原名林远山）默默抬头，盯着那盏摇曳的油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知道，自己活不到三天后。
因为他是洛森最早的死士之一，这次被捕，本就是计划的一环。
当晚，他在墙上用指甲刻下一句话：“火种已播，静待燎原。”
三天后，所谓“审判”果然毫无证据，船员们却被突然改判“涉嫌颠覆西班牙王国安全”，判处死刑。
消息传回美国，舆论哗然。
《旧金山纪事报》头版刊登大幅标题：《血染加勒比！华人船员遭西班牙虐杀！》
《纽约先驱报》质问：《我们的政府在哪里？！》
全美五十多个城市爆发示威游行，华人商会联合发表声明，宣布暂停向西班牙控制区域出口任何商品。
而就在此时，“自由号”悄然驶离旧金山港，伪装成一艘前往巴西采购咖啡的商船，实则满载军火，直扑古巴东海岸。
航行第七日，太平洋风暴骤起。
巨浪如山般砸向甲板，船体剧烈颠簸。死士们牢牢固定武器舱门，确保炸药不受潮。无线电操作员冒着雷击风险，连续发送加密信号：
“目标确认。”
“接应点安全。”
“行动不变。”
第十日黄昏，“自由号”抵达预定海域。夜幕降临后，三艘小型渔船从暗礁后驶出??古巴反抗军到了。
交接过程仅用四十分钟。温彻斯特步枪、加特林机枪、弹药箱一一卸下，藏入海底洞穴。最后，船长按下引爆装置延时器，带领两名幸存死士跳入接应小艇。
三分钟后，惊天巨响撕裂海面。
“自由号”在烈焰中沉没，残骸迅速被洋流吞噬。
次日，西班牙海军宣布发现疑似美国走私船残骸，推测系遭遇风暴沉没。但他们没想到，这艘船上根本没有任何生还者可供审讯，也没有任何文件留下。
更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周后，古巴东部山区枪声四起。
一支装备精良的游击队突袭西班牙哨所，夺取城镇，发布《独立宣言》修正案，明确提出“驱逐西班牙殖民者，建立自由共和国”。
战火重燃。
美国国内主战呼声高涨。参议员卡尔文?布莱克在国会演讲中怒吼：“我们不能再沉默！西班牙正在屠杀我们的商人、羞辱我们的国旗！如果连自己的公民都无法保护，我们还算什么国家？！”
白宫压力倍增。
而在这场风暴中心，洛森却异常平静。
他在私人庄园接待了一位神秘访客??美国海军情报局少校詹姆斯?霍尔。
“我知道是你干的。”霍尔开门见山，眼神锐利，“‘自由号’的航线记录被人篡改过，保险公司索赔流程也有漏洞。你能做到这些，说明你在政府内部有眼线。”
洛森微笑奉茶：“少校，您是在调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正义。”洛森放下茶杯，直视对方，“还有未来。我不想看到更多无辜者死于强权。我希望美国强大，强大到足以捍卫每一个海外公民的生命。”
霍尔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如果你愿意配合政府行动，我可以保证，你的损失将得到全额赔偿，船员家属也会获得抚恤金。”
“不必了。”洛森轻笑，“我只要一件事??当美国决定对西班牙动手时，请让我参与后勤支援。港口、铁路、物资运输……我有八十万华人劳工，随时待命。”
霍尔瞳孔微缩：“你早就准备好了？”
“八年。”洛森望向窗外加州灿烂阳光，“我等这一天，整整八年。”
霍尔离开后，洛森召来李四。
“通知所有基地，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死士每日刷新数量统计上报，空降兵训练频率提升至每日两次。另外……”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沉：“启动‘凤凰计划’。”
李四浑身一震：“您真的要……武装移民？”
“不是移民，是建军。”洛森缓缓道，“从今天起，每一个抵达加州的华人，都将接受基础军事训练。我们要建一支不属于任何国家编制、却能横扫美洲的私人军队。”
“可这违法……”
“法律？”洛森冷笑，“当力量足够时，法律不过是胜利者的宣言书。”
夜深人静，洛森再次登上屋顶，仰望星空。
他知道，一场改变世界的风暴正在成型。西班牙帝国的丧钟已然敲响，而他，正是那个执槌之人。
“青山不死。”他低声呢喃，“悍匪永存。”
远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整片美洲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