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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只是悲观和失落,还没绝望

    第179章只是悲观和失落,还没绝望啊

    军官在马车外面禀告:「黄先生,杨先生,滦州制置使兼永平府知府孙先生,带着滦州制置副使丶滦州煤铁局副都事熊先生,滦州制置事丶永平府同知孔先生,在前面义丰马驿站迎接。」

    黄尊素和杨嗣昌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这麽快就到滦州地界了。」

    在义丰马驿站换了马,黄尊素和杨嗣昌邀请孙元化丶熊明遇丶方孔绍同乘一辆马车,一起往丰润县赶路。

    孙元化在对面的真皮座椅上左摸摸,右摸摸,笑着说。

    「这马车还是我们滦河制造厂造的,真长丶子微,是不是宽又舒适吧。」

    他那得意的样子,很像卖瓜的王婆。

    杨嗣昌笑着答:「滦州出品,就是不同凡响,果真是精品。」

    孙元化得意地仰首哈哈大笑。

    黄尊素说:「子良和孙先生丶潜夫公事繁忙,何必远道来接我们。」

    车里五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熊明遇年纪最大,可也仅仅四十八岁,比年纪第二大的孙元化仅大两岁,比黄尊素也只大五岁。

    可人家资历老得吓死人。

    万历二十九年,年方二十二岁中辛丑科进士,比徐光启还要早一科,比资历第二的杨嗣昌早三科,妥妥的老前辈。

    方孔最年轻,现在才三十七岁,比熊明遇足足小十一岁,可他跟黄尊素是同科,都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

    中进士那年,方孔绍才二十六岁。

    孙元化资历最浅,方历四十年中举人,然后会试屡次不中。但他西学学得最好,尤其擅长治炼铸造和机械,被徐光启举荐给朱由校,主持滦州煤铁局。

    而且他西学学得好,顺带着天启显学里物理学,以及机械工程等应用科学,都学得很好,备受朱由校器重。

    当然了,熊明遇丶方孔的天启显学也学得非常好,尤其是数学和运筹统计学。

    寒嘘几句,孙元化直奔主题。

    「真长,子微,孙某刚收到消息,江南闹了暴动。」

    黄尊素和杨嗣昌对视一眼,「孙先生请说。」

    「孙某听说,高景逸在嘉定安桥亭镇徐成儒家里,被暴动的佃户和奴仆趁乱打死...安桥亭镇,离孙某原籍不过几十里。

    徐成儒徐大官,孙某当年还上门去讨教过经义制艺。只是他嫌我学西学,信西教,拒之门外。

    万万没有想到,高景逸居然暴亡在安桥亭镇徐府...真是令人晞嘘。」

    孙元化话里的意思,黄尊素和杨嗣昌都听明白了。

    他首先表明跟徐成儒这些江南主流缙绅世家不是一夥的。

    这一点,黄尊素和杨嗣昌是相信的。

    孙元化才区区一个举人,在文华鼎盛丶人才辈出的江南,根本排不上号。

    其次他学西学,信西教,备受排挤。

    就连徐光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进士,还考中翰林院庶吉土,名孚海内,却因为学西学丶信西教,备受排挤,江南士林根本不把他算作自己人。

    但徐光启虽然不受江南士林待见,可中进士后,家里还是如其他进士一样,徒然而富。

    徐光启二十岁中秀才,为了养家糊口,曾经在松江原籍丶广东和广西多地开馆教书,以此养家糊口。

    四十二岁高中进士和庶吉士后,该有的待遇是一点没少,徐府名下的田地数量跟吹气球一般被吹涨。

    因为跟传教士关系好,能搭上线跟西夷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徐府现在不仅田地广,佃户和奴仆也不少。

    江南佃户和奴仆暴动,徐光启能不担心吗?

    孙元化是举人,也有优免,且这些年也赞下不少家财,置办田地,雇佃户奴仆。

    他也担心。

    风起云涌,大浪淘沙,身在局中,谁都害怕。

    黄尊素安慰道:「孙先生不要担心。此事是兴明会南京执行局在操办,主持人是冯犹龙和刘永昌,他两人大事绝不会糊涂的。

    你府上,还有徐公府上,跟制置司有关联的众人府上,都有妥善安排,不用担心。」

    黄尊素指了指自己,「在下家财比不上徐公,但是不比你孙先生少,我都不担心,孙先生担心什麽?」

    黄尊素原籍绍兴馀姚,跟苏松很近的。

    孙元化丶熊明遇和方孔绍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说。

    「江南士林倒行逆施,胆大妄为,执意阻扰和破坏皇上新政,我等能理解皇上的担心。

    只是用江南佃户和奴仆暴动一策,似乎欠妥。

    不管如何说,此举都是犯上作乱,坏了纲常礼法。要是放纵不管,彝伦秩序崩坏,就是大祸事!」

    黄尊素和杨嗣昌相视一笑,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黄尊素问:「孙先生,现在滦州煤铁局有多少职工?」

    怎麽问起这个问题?

    孙元化按住心中疑惑,开口答。

    「滦州煤铁局现有两个煤矿,两个钢铁厂,四个机器制造厂,以及三个配套工厂。合计有男职工八万九千人,女职工六千七百四十五人...」

    「孙先生,滦州男女职工近十万,这麽多人,且不说培训技能和日常管理,光是招募就花费了一番力气吧。」

    孙元化点点头:「确实是费了一番心血。

    我们从辽东难民中招募一部分,还有平辽边军家眷亲属中又招了一部分。」

    「没有就地招募?」

    「招募得很少。当地青壮劳力,多是当地世家地主的佃户..」

    孙元化猛地抬头,盯着对面的黄尊素。

    黄尊素继续问:「堵牧子在上海主持兴办工厂,光是棉纺一厂近万女工,就让他愁得头发白了不少。

    后续不仅棉纺一厂要扩大,还有棉纺二厂,江南造船厂,江南机器厂,按照规划,还要兴建一个中等钢铁厂,扳着手指头算,这得要招募多少青壮劳力。

    东南可没有辽东难民,顶多只是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家眷亲属。

    堵牧子不得愁死!」

    孙元化丶熊明遇和方孔都听明白了。

    「争夺佃户人口?」

    「除此之外,皇上还要用佃户奴仆去制衡江南士绅啊。」

    「制衡?」方孔说,「皇上用这次佃户奴仆暴动,给江南士绅和天下士绅提个醒,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分。」

    熊明遇接着说:「佃户奴仆这次暴动,目标非常明确,直指那些士绅主家以及帮凶。

    皇上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后,朝野关系就十分微妙了。」

    确实很微妙。

    皇上高高在上,佃户奴仆都是最底层的黎民百姓,中间隔着好几层呢,地保里正丶秀才童生,再去是举人和背吏,再上去才是进士官员。

    佃户奴仆再犯上作乱,他们也不会把予头对向皇上。

    而皇上却早早定下计策..:

    有心人早就发现,这次江南暴动,秀才和童生是主力。没有他们在暗中组织,推波助澜,那些一旁散沙的佃户奴仆能闹出这麽大的动静?

    通过文化宣讲队,皇上早就给各地秀才童暗示过,你们办事,他会暗中兜底。

    杨嗣昌在旁边说:「皇上前天给制置司下了一道手诏,说要在南北直隶加强基层行政组织建设。

    要恢复前汉的『乡有三老丶有秩丶蔷夫丶游徽」的组织架构,各县的乡设乡长丶乡缘和乡巡检乡长一名,治一乡众事,官阶正八品;乡两名,为佐助乡事,官阶从八品,皆由知县委派,乡巡检为县警局下派,官阶从八品,掌一乡巡盗缉捕。乡巡检优先由退役官兵充任...」

    孙元化丶熊明遇丶方孔闻弦知雅意。

    皇上的招数是一环扣着一环。

    江南佃户奴仆暴动,士绅世家死伤惨重,破坏最大的就是士绅对江南乡村的控制。

    而暗地里煽动和组织了这场暴动,纳了投名状的秀才和童生们,论功行赏,委任为乡长和乡,迅速弥补空缺,替代士绅们,替朝廷治理乡村。

    黄尊素在旁边说:「是啊,子微一说,我也想起了。

    吏部近日上疏,表堵胤锡为南京工部右侍郎,冯梦龙为南京礼部郎中,刘国华为南京吏部文选司郎中。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不日会正式公布在《大明朝报》上.:.皇上还下诏,叫刘国华和冯梦龙主持南直隶各洲的乡村基层行政建设..:」

    果然如此。

    孙元化三人不再就此话题追问。

    黄尊素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孙先生可有知道国子监改制?」

    「知道,徐公有书信跟我提及。他奉诏主持国子监改制,目前已然完成。」

    「是的。徐公以国子监祭酒兼太学司业,王良甫(王徽)为太学学丞;李振之(李之藻)为四门馆司业..:

    皇上想请孙先生回京,出任国子学司业,主持教务,为大明培养出更多的理工科技人才...」

    孙元化愣了一下,「那滦州煤铁局?」

    「皇上请良孺和方潜夫主持。」

    孙元化欣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到了滦州,孙元化邀请黄尊素和杨嗣昌乘坐有轨马车。

    「有轨马车?」

    「对,这是我们滦州为了解决运力特意修的,原本用来转运铁矿石丶煤炭和工件,后来发现用来运人也不错。

    我们就在几个厂区之间开通了客车...滦州没有什麽特产,就拿这个出来,让两位见识见识。」

    「好,来个新鲜物件,让我们开开眼。」

    有轨马车比普通马车要长,一组两个铁轮,一节车厢有四组。

    八匹马两两并排,站在两道铁轨中间,随着车夫一声呐喊,以及清脆的马鞭声响,大约三个四轮马车长的车厢缓缓启动。

    跑着跑着,马儿越跑越轻松,越跑越快。

    有轨马车是双道对开,时不时看到有四马和六马拉着一节货车厢对向跑过来。

    「不错,总得来看,运力效率提高了不少。」

    黄尊素和杨嗣昌夸赞道。

    孙元化却叹了一口气,「还在使用畜力。皇上说的那个蒸汽机,不知道什麽时候能搞出来。」

    黄尊素和杨嗣昌继续赶路,到了迁安马驿站,两人分手,杨嗣昌去了山海卫城,黄尊素转去了四十里外的秦皇岛港。

    看完最新的辽东情报,黄尊素抬起头,对张良说。

    「老奴死后,他的几位子侄没有把他埋在伪都渖阳,而是埋在赫图阿拉,说明建奴上层对于他们自己的形势,并不乐观。」

    张艮非常赞同:「真长先生说得没错。

    根据情报来看,建奴上下心怀悲观和失落。」

    「悲观和失落还不够,还没到绝望,我们还得加把劲。」黄尊素放下一叠文卷,「老奴死了一个多月,建奴新的伪汗还没推选出来,看来暗潮涌动,斗得很厉害。」

    张艮说:「真长先生,我觉得应该给他们添把火。」

    「这把火必须添,让建奴这几位贝勒爷即分胜负,也决生死。只是怎麽添火,还得慎重。

    如此微妙之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黄台吉,或者其他人抓到机会,一举锁定胜局,我们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

    张艮点头同意,「真长先生,你来了,那这把火怎麽添加,你来决定。」

    「在我决定之前,必须去见一见刘兴祚。」

    张艮连连摇头:「不行,不能让先生犯险去辽东。」

    「我去见刘兴祚,用不着去辽东。」

    「先生,此时正值微妙之际,建奴内部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互相盯着,眼晴都快盯出血来。

    刘兴祚离开辽东,潜行来秦皇岛,很容易暴露身份...我们好不容易在建奴上层安插了这麽重要一枚棋子。」

    「知道,不可轻废。不用我去辽东,也不用他来关宁,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与他见面,还不会让他被怀疑。」

    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良忍不住问:「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