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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草莽

    时薇的回报同样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只补充道那小乞丐身形瘦小,约莫七八岁年纪,一溜烟就钻进了巷子深处,再寻不见。

    线索似乎就此断了。这枚突如其来的鹅卵石,像一个无声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夏简兮心头。

    她屏退听晚和时薇,独自在房中踱步。指尖反复描摹着那箭头的轮廓,粗糙的触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对方用这种方式,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却又急切地想传递某种信息。箭头指向东南……东南方有什么?除了三教......

    十年光阴如江河奔流,无声却不可逆。沈明兰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拄杖立于校场、忧心忡忡的少女。她两鬓霜雪,背脊微驼,可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浮言虚饰,直抵人心深处。启明碑林建成那日,她将洛云舟留下的信嵌入石心,如同把一段未竟之言埋进大地血脉。从此,那封信便成了沉默的誓言,不再开启,却时刻回响。

    然而天下虽明,暗流未息。

    春闱放榜之后,京城骤起风波。一名女子??户部尚书之女苏婉儿,以策论第一登科入仕,授监察院试职。朝野哗然。礼部老臣联名上奏,称“女子登第,乱纲败常”,更有御史弹劾主考官徇私舞弊,质疑试卷非出自女子之手,“岂有弱质女流,通晓军政赋税之理?”

    沈明兰闻讯冷笑:“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她坐在护言盟总坛的议事堂中,窗外雨丝斜织,檐下铜铃轻响,一如当年洛云舟摇动的那一声。三十六处分院的执事弟子齐聚于此,皆着灰蓝劲装,腰佩铜哨,神色肃然。这已不是十年前那支藏身书院、偷偷讲学的隐秘组织,而是遍布州县、深入民间的铁骨脉络。女子直诉台年收状纸逾万,监察院女官占比近四成,边关军营亦设妇议司,专理军属权益。可正因如此,那些曾握权柄的人,愈发如芒在背。

    “这不是针对苏婉儿。”沈明兰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堂风雨,“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要推倒第一块砖,然后说整座桥都该塌。”

    她踱步至堂前悬挂的地图前,指尖划过北方边境。“裴党残余并未消失,只是换了面孔。如今他们在朝中攀附权贵,在乡里操控族规,在书院外散布谣言,说什么‘女子为官则家宅不宁’‘母强父弱,子孙夭折’。更有人暗中资助私塾,专教女孩‘三从四德’,逼她们焚书立誓,写下永不识字的血书。”

    堂下一片寂静。

    一名来自岭南的弟子站起,声音颤抖:“老师,我家乡已有三位姐妹被家族强行许配,一人投井,两人割腕……她们临终前都在喊‘我想读书’。”

    沈明兰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寒光凛冽:“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护言盟的规矩。”

    当夜,一封密函自总坛发出,送往三十六处分院、十二座女子监狱、七大军屯妇议司。函中只有一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当斩于萌芽之时。”

    五日后,京城各大坊市忽然出现一批手绘图册,名为《苏小姐问政录》。图文并茂,记录苏婉儿自幼求学、苦读经史、研习律法的过程,甚至附有她十岁时所写的《论均田赋》,笔迹稚嫩却条理清晰。图册末页印着一行大字:“她说的话,是她自己写的。”

    百姓争相传阅,茶楼酒肆议论纷纷。更有说书人在勾栏瓦舍开讲《女状元传》,添油加醋却不离事实,听得无数母亲泪流满面,拉着女儿的手喃喃:“你也该去读书。”

    与此同时,监察院突然重启十年前周延年贪墨案的副卷调查,牵出一条隐秘资金链??原来多位反对女子科举的官员,竟长期收受北方商贾贿赂,而这些商贾背后,赫然连着已被贬黜的裴氏旧族!

    证据公之于众当日,京兆尹连夜抓捕十三人,其中三人曾在公开场合焚烧女子课本,并宣称“烧尽妖书,保我华夏清净”。

    沈明兰没有亲自露面。她在总坛后院的一间小屋里,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口述史汇编。这些年来,护言盟一直在收集普通女子的生命记录:农妇如何争取土地继承权,寡妇怎样打赢遗产官司,婢女如何逃离主人的逼婚……每一份证词都盖有红印,存入密库,如同洛云舟当年所嘱。

    她忽然停下,目光落在一页泛黄的纸上。

    那是河北燃心堂一位学生写的回忆:“那年大火后,我躲在废墟里找我的课本。找到半页《算术启蒙》,上面写着‘一加一等于二,不分男女’。我就坐在焦木堆上,一边哭一边背,直到嗓子哑了。后来我成了村里的账房先生??女人也能算账,而且算得比男人准。”

    沈明兰轻轻抚过那行字,嘴角微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沈明兰的贴身弟子林小禾快步进来,面色凝重:“老师,北境急报??裴党余孽联合突厥一部,攻破雁门关外三堡,屠戮边民百余人,并张贴榜文,称‘此乃天罚,因妇人干政,逆乱阴阳’!”

    沈明兰猛地站起,手中纸页滑落。

    她转身走向兵器架,取下一把短刃。这不是杀人的刀,而是护言盟传承的象征??当年洛云舟亲手打造,只用于自卫与示警。她将刀插入腰间,沉声道:“备马。”

    “老师!”林小禾惊呼,“您已年过六旬,怎能亲赴边关?”

    “正因为年过六旬,才更要亲去。”她目光如炬,“他们想用鲜血恐吓我们,让我们退缩,让我们再次低头说‘罢了’。可阿芜死在生子之夜,云舟老师咳血至终,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胜利前夕跪下!”

    三日后,沈明兰率百名护言盟精锐抵达雁门。边地寒风刺骨,残垣断壁间尚有未掩埋的尸骨。她在废墟之上设立临时讲坛,召集surviving的村民,尤其是妇女儿童。

    她站在高台上,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白布,上面用黑墨写着四个大字:“我们说话。”

    “你们听见了吗?”她高声问,“那些人说这是‘天罚’?可真正的天罚,是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走十里山路却找不到一个识字的人写状纸!是妻子发现丈夫把她的嫁妆卖了纳妾,却被告知‘妇人无权过问’!是女儿被许配给七十老翁,只因‘家族需要银钱’!”

    台下啜泣声四起。

    一位老妇拄着拐杖走出人群,颤声道:“我三个儿子战死了,两个媳妇被掳走……可我不逃。我要留下,我要学会写字。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灾祸,我是活下来的人!”

    沈明兰含泪握住她的手:“你不仅是活下来的人,你是见证者,是控诉者,是历史本身。”

    当天夜里,她下令启动“星火计划”??这是洛云舟生前最后拟定、从未启用的秘密行动。内容唯有核心七人知晓:一旦女子权利遭遇全面反扑,即刻在全国范围内同时发布十万份《女性证言集》,涵盖百年压迫史实、贪腐证据、家族暴行、婚姻买卖记录,并通过商队、驿卒、戏班、僧侣等渠道,以歌谣、话本、图画形式传入千家万户。

    七日后,第一批证言开始流传。

    江南有渔娘唱起《十八怨》:“一怨爹娘卖我身,二怨官府不问因,三怨夫家锁我足,四怨无人替我申……”

    西北有皮影戏上演《守节不如守志》:“你说我该殉夫?我偏要活着管账!你说我抛头露面?我偏要上堂告状!”

    岭南街头出现盲女说书人,口述《洛山长传》,说到动情处,听者痛哭失声,当场撕毁家中“妇德箴言”挂轴。

    朝中震动。

    李春桃此时已是垂暮之年,卧病在床,听闻局势,强撑起身,提笔批下最后一道圣谕:“凡禁女子言者,视同谋逆;凡毁女子书者,株连九族;凡阻女子讼者,削籍为民,永不得仕。”

    此令一出,犹如惊雷裂空。

    短短月余,全国爆发百余起女子集体诉讼案。山东某县,三十名寡妇联名起诉族老侵吞遗产;四川一镇,新娘在婚礼当日当众宣读《婚姻自主书》,拒绝拜堂;河南更有奇事??一群采桑女组成“蚕娘议会”,自行制定工价,罢工三日,迫使丝绸商会签订契约。

    而最令人震撼的,发生在洛阳。

    一座千年古寺前,数百名女子脱去裙裳,换上灰蓝劲装,手持铜哨,列队而行。她们中有尼姑、有节妇、有深闺小姐,也有街头卖艺的盲女。领头者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曾是洛云舟的学生,年轻时因写诗被族中幽禁二十年。

    她站在寺门前,举起一本《她说不》,朗声道:“今日,我们不是来祈福的。我们是来退神的!”

    她将书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照着每一张坚毅的脸庞。

    “我们不再求菩萨保佑,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神明!我们不再跪拜泥胎,因为我们手中的笔才是真正的经文!”

    火光中,她们齐声诵读护言盟誓词:“我不愿,我不服,我来说,我来做。纵使天地倾覆,此声不绝。”

    这一幕被画师绘成《退神图》,十年后悬于太学院正殿,与《洛云舟讲学图》并列。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

    冬至将至,京城忽传噩耗??沈明兰遭人下毒,昏迷三日,性命垂危。

    消息传出,三十六处分院弟子昼夜兼程赶往京城,百姓自发守候在总坛门外,焚香祈祷。林小禾彻夜守护床前,紧握师父的手,泪水滴落在被角。

    就在众人以为她将追随洛云舟而去时,沈明兰竟缓缓睁开了眼。

    她第一句话是:“信……还在吗?”

    林小禾哽咽点头:“在碑心里,未曾开启。”

    沈明兰微微一笑,气息微弱:“好……那就让它留在那里。我若死了,你们不必哀悼。只需记住??每一次有人对你说‘算了吧’,你就大声回答:‘不行!’”

    她停顿片刻,又道:“召集所有人。我要最后一次,摇铃。”

    铃声再度响起,清越悠远,穿越雨雾,传遍全城。

    数十名核心弟子鱼贯而入,其中包括苏婉儿、林小禾、那位退神的老尼,以及来自南疆苗寨的女医者。她们跪坐于榻前,静听遗训。

    沈明兰望着她们,如同当年洛云舟望着自己。

    “我知道你们怕。”她轻声道,“怕斗争太久,怕敌人太强,怕终究一场空。可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已经赢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

    那里,一群少女正冒雪清扫街道上的积雪,她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衣衫,胸前绣着一朵小小的红梅。她们一边扫雪,一边齐声背诵课文:

    “我有权拒绝不公,我有权说出真相,我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声音清脆,穿透风雪,回荡在整条长街。

    沈明兰闭上眼,嘴角含笑:“听听,这就是我们的胜利。不是官位,不是权力,是她们敢说‘我有权’这三个字。”

    她喘息片刻,最后一句低如耳语:“告诉后来人……桥没塌,我们在上面走着呢。”

    次日清晨,沈明兰安逝。

    举国缟素。百姓不约而同剪下青丝,投入江河。李春桃抱病亲扶灵柩,走完十里长街。沿途万人跪送,孩童捧花,老人焚纸,女子齐唱《她说不》。

    她的骨灰被撒入黄河源头,随水流经每一寸土地。

    十年后,新一代女子登上朝堂。苏婉儿成为首位女宰相,主持修订《新律》,明确规定:“女子与男子同享继承权、科举权、参政权、婚姻自主权。”

    林小禾接任护言盟盟首,在河北燃心堂旧址旁建起“双莲塔”,一塔纪念洛云舟,一塔纪念沈明兰。塔内不供佛像,只陈列万千普通女子的手稿、书信、账本、婚书、诉状??她们不再是“某氏”,而是名字镌刻于石,灵魂栖居于光。

    某年清明,一位小女孩爬上塔顶,指着远方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记住这些人?”

    母亲蹲下身,轻抚她的发:“因为她们让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大声说出‘我不想’。”

    风拂过塔檐铜铃,叮咚作响,宛如回应。

    而在启明碑林深处,那封未曾开启的信静静嵌在石心,历经风雨,毫发无损。某日春阳正好,一只白鸟停驻其上,衔走一角纸边,飞向苍穹。

    没有人追,也没有人恼。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完。

    有些人,永远活着。

    有些火,一旦点燃,便再也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