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
节度府。
顾时亲自找到张云承,因为节度使、曾直、还有严中正他们都在太原,所以节度府上下的事务由张云承担着,事情倒不是很多。
大同府这些年已经稳定,按部就班即可。
除了一些意外。
“根据收到的消息,薛家小姐应该差不多要到大同了,偏偏节帅不在大同,这件事情思来想去,我认为必须隆重迎接。”
顾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张云承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会不会影响到规矩。”
“什么规矩?”顾时反问。
张云承没有说话。
顾时语重心长道:“薛家小姐此行的确带了五十万两白银,但并不是真正的银子,而是永信票行五百万元的钱票。”
“五百万元啊!”
顾时不得不感慨,薛家是真他娘的有钱。
张云承也面色惊叹,更佩服薛家小姐的气魄,五十万两银子说捐出来就捐出来,丝毫不带犹豫的,这可不是五万两,是整整五十万两。
“而且你我都应该知道,薛家小姐此举的意义,远不只是这五十万两白银这么简单,背后带来的效益更是不可估量。”
听到顾时的话,张云承无法反驳。
节度府一直入不敷出,由节帅想出的法子,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的,只有推广十年二十年期债,其余的方法都适合补救,但无法扭转。
期债实际上就是把节度府未来的收益用来做抵押,需要富人们相信。
也就是建立信任。
富人们相信节度府的未来收益,那么富人们就愿意购买。
信任是什么?
不只是节度府的实力,包含种种方面,而节度府南下太原,虽然扩大了地盘和实力,但也大大刺激了朝廷,双方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
花别人的钱谁都会花,而且大气不带喘的。
但是花自己的钱,上到首富下到普通百姓,谁都精打细算,小心翼翼,但凡有风险都不敢轻易投入。
所以节度府推出的期债虽然被很多人期待,但大家又不敢真金白银的投入进来,处于观望之中,希望进一步看清楚局势。
他们等的了,节度府等不了。
所以节度府只能加快在山西的内政改革,不光刺激了地方大户,也导致弹劾节度府的奏疏又多了起来,让朝廷那边也更不满意节度府。
现在有了薛家的带头,五十万两白银的投入,这对市场是巨大的信心。
如果接下来顺利,会带动很多人购买,到时候节度府手里就会宽松很多,甚至可以计划扩兵。
节度府靠着支持商业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对商业的运转和了解是节度府高层需要知道的常识,因此无论是顾时还是张云承都知道薛宝钗此行的巨大意义。
也因此张云承没有轻易拒绝顾时的提议,内心颇为犹豫。
“这件事应该由节帅亲自做决定。”
“以节帅如今的高位,他没有私事,何况节帅向来鼓励节度府能自立的把事情做好,而不是依赖他,我认为必须以最严谨的态度去迎接薛家小姐。”
顾时强硬的说道。
张云承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最犹豫的地方啊。
他是最后来到节度府的,旁观者清。
强势的节度府有外地人构成,本地人极少,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维持,随着节度府在大同,乃至山西的扩大,那么融入本地人会越来越多。
曾直他们喜欢贾环,不光是贾环出色。
出色的少年何其多也。
曾直他们就算再没有私心,也不至于看到出色的少年就全力去栽培,那少年不光是节帅未婚妻的亲弟弟,而且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对于薛家人。
而且是商贾之家,更受大同本土势力的欢迎吧。
毕竟到了今时今日,经商的发展速度远不是传统耕种积攒财富能追的上的,所以大同本土势力大多开始经商,或者开办工厂。
这并不丢人,节度府甚至鼓励他们这么做。
算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张云承不再纠结,先把眼前的事情顾好。
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抵达广昌县,等候薛家小姐的到来,亲自安排护送。
节度府的态度让商人们的动作更快起来。
一些商人也跟着骑兵抵达广昌县,并且准备了丰盛的宴请,考虑薛家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所以不光携带了家眷,大多带上自己的女儿,没有女儿的也会从亲族中挑选出侄女。
宣府对大同抱有敌意,所以薛宝钗走的保定府,通过紫荆关进入大同。
广昌县突然热闹了起来。
两百人的骑兵一路护送,薛宝钗的马车在其中。
“来了。”
“看到了。”
等候的人群脸上露出笑容。
“这位是张辉张掌柜家的小姐。”
“这位是李德兴李掌柜的小姐。”
父辈在远处观望,十几名姑娘拘束的迎接薛宝钗,薛宝钗在永信票行大同揽总蓝槐的引荐下,一个一个的打招呼。
女孩子们紧张的行万福礼,小声道:“薛姐姐万福。”
“好妹妹。”
薛宝钗回礼。
薛宝钗温和大方的态度,让女孩子们松了口气,心里也更加期盼,这是她们第一次参加此类活动。
“我才刚来,与妹妹们不熟悉,日后有机会,请妹妹们来说话,不知会不会唐突了些。”薛宝钗青丝乌亮,绾作家常小纂儿,别一支羊脂白玉如意簪,看去不觉奢华,却又给人眼睛一亮。
远处观望的各家长辈时不时点头。
“这才是大家气派。”
“人家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商贾之家,薛家是皇商咧,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
永信票行一经推出,薛家从竞争对手变成了大家头上的甲方。
谁家商号如今做生意不依赖永信票行?
虽然也有其他票行开始成立,但票行这东西,谁敢把真金白银投给不信任的人?
无论是否嫉妒永信票行,但论起心中对哪家票行信任的话,众人无疑还是选择了永信票行,既然如此,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不提还有一等意思在里头。
薛宝钗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内心压力大增。
可虽然如此,却表现的滴水不漏,甚至让来人大惊感慨,只觉得薛家小姐太出色了,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似的。
“怎么样?”
张辉碰了碰周温的胳膊,笑着看向年轻二十岁的同行,自己和他父亲竞争又合作了一辈子,没想到他父亲竟然走了。
更没想到继承周家家业的不是周圭。
周圭啊。
这名字取得,可见周世明对其长子的期望,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没想到两人已经烟消云散,感慨世道至于,张辉也想考教考教周温。
周温在大同的商行依然不少,特别是聚众昌里的股份,仍然是除了节度府之外第一大股东。
如此巨大的利益,张辉很眼馋。
不知道这个周温能不能守住家业,如果守不住,那可别怪自己,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了自己,自己对周家商号也知根知底,决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周温淡然道:“我们周家已经买了期劵,不过周家经历连番打击,威望早已大失,所以没能帮助到节度府,甚为遗憾啊。”
张辉眉头微皱。
他们各家的确没有因为周家买了就跟着去买,周家已经不算老大了,甚至连周家的信誉,各家都开始质疑能不能维持。
但是周温此举无疑是向节度府投降,随着周世明的去世,上一代的矛盾,周温竟然丝毫不打算在意。
“薛家小姐的到来,其实也是个契机。”
周温说到此处,眼睛深处有些羡慕。
做生意挣小钱可以靠努力,但是抓住重大的机遇却要靠命。
薛家此时的出现,以及薛家在行业的分量,不光满足了节度府的需求,也满足了大同商户们的需求啊,都迫切需要一个信心。
薛家来投的五十万两,以及背后的意义,无疑给市场注入了强大的信心。
周家也能拿出五十万两,但是周家达不到这个效果,反而会引起别人的误解和彷徨,唯独薛家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这就是命啊,周温羡慕的看向远处的小姐们。
——
从广昌县到大同城。
仿佛所有的势力都在欢迎薛宝钗。
在鲜花与宴请中,薛宝钗镇定自若,应付了一切,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夜晚,灯火下,薛宝钗在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容颜发呆。
如果王信拒绝,自己该怎么办!
为了达成目的,已经造势到了这般地步,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让自己有些慌乱,但总算没有出丑,拉拢了更多的人心。
可一切还得看王信的。
他会拒绝吗?
如果拒绝的话,自己就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去京城,再也没有抗衡哥哥的底气,难道真要嫁人?
自己已经十九了。
薛宝钗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脸。
她不想委屈自己。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见过比王信更好的人。
真要嫁人,她宁愿嫁给王信。
第二日。
同样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一路护送,离开了大同,护卫着薛家小姐的马车前往太原。
而太原那边也派了人出来迎接。
因为消息已经传开。
随着薛家小姐抵达大同城的当日,陪伴薛家小姐的各家千金们纷纷拿出了永信票行的钱票认购节度府的十年期债。
这些年才推出去了不到四十万两,而那一天卖出去了三百万两。
其中就有薛宝钗的五十万两白银。
王信传来的口信,可以用来购买期债,不要捐给节度府。
三百万两白银。
价值三千万元的钱票。
效果甚至超过了王信的预料。
他知道商人们有钱,只不过钱没有流通到市场,而是变成银瓜藏在了地窖,但没有料到商人们的投资热情如此之高。
说明了什么?
大同商业发展已经遇到了瓶颈,在瓶颈处积压了很大的压力。
要么是爆炸,要么是突破。
薛宝钗的带来,投资期债的举动,无疑给出了一个引导,于是大量的银两被投入了市场,也就是购买了期债。
节度府有了这三百万两白银,很快会投入市场之中。
通过军人的手、商贩们的手、官吏们的手花出去,然后在市场上流通。
薛宝钗此行。
为节度府省了最为宝贵的一年时间。
王信亲自迎接。
不光是感谢薛宝钗,也是向商人们的热情进行反馈。
第二日一早。
薛宝钗早早的坐在庭院里,不知道在等谁。
“小姐,信爷会来吗?”
莺儿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会猜测信爷要来。
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闺女,如今抛头露面属实不容易了,虽然宝琴小姐从小就在外走动,可像宝琴那样的并不多。
江南的确新学盛行,连京城都开始有耳闻,但是依然没有成为主流。
以莺儿的想法,王信怎么会突兀的来拜访小姐呢。
薛宝钗摇了摇头。
王信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很多人也都猜得到,不可能他猜不到,就算他真猜不到,他身边的人也会提醒他。
如果他不来,那么自己就没脸继续呆在太原。
“小姐,外边传开了,京城来人了。”
不久。
有嬷嬷进来告知。
京城的太监从真定府的石家庄一路来到太原。
王信是大同节度使,太监却直接来到太原,说明京城知道王信拿下了太原,猜测王信应该在太原,所以让太监直接来太原,而不是去大同,更说明了事情紧急。
薛宝钗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王信是来不了了,事情虽然巧,这也是命啊,心里微微伤神,又要熬上一日。
这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等待,实在令她郁闷之至。
刚要回去。
“信爷来了。”莺儿惊喜的来传。
薛宝钗又惊又喜。
一番忙碌。
两人在庭院相见,此时的薛宝钗失去了端庄,像个忐忑不安的小女生。
十九岁的年纪,在后世才读大一。
“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个时候说其他的话很不道德,对于薛宝钗而言,所以王信直接询问,免得眼前的小女生像兔子似的紧张,可怜了些。
薛宝钗羞红了脸,准备好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有件事要讲清楚,王信认真道:“我与贾府的婚约是不能取消的,不光是因为探春姐弟的原因,更有节度府的大计,所以你想好了,我能帮忙争取一个平妻的身份。”
自作多情是最可笑的。
王信不认为自己可以让薛宝钗爱到对自己抛开一切世俗眼光的地步。
好感可能有,但也只是好感。
但是有必要较真吗?
没必要。
人家做了这么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要求的真不多,重要的是自己拿了,因为没法不拿。
做了就要承认。
“能有个名份,我”薛宝钗脸色越来越红。
“不用说了。”
王信没让薛宝钗继续说下去,虽然羞涩的薛宝钗的确令人回味无穷,看不厌似的。
而且贾府那边,自己还得想办法平息。
至于宫里来的太监。
王信有些懊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