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父城。
泰山南缘与泗水之间,座落着一座城池。
东方未明之时,亢父西门破例提前开启。
等候于城外的粮车,陆陆续续上前接受曹军盘查,开始排队入城。
城楼上。
夏侯恩打着哈欠俯视城下,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倦意。
兖州举州反叛,荀彧连夜传来密令,叫他即刻向民间商人不计代价购入粮米,提前屯集于亢父城,为曹操回师大军事先准备。
时间紧迫,夏侯恩只得破例天还没亮,就打开城门放这些商队粮车入城。
「还请夏侯将军下令,严加搜查这些入城商人,严防细作潜入我亢父城!」
身旁,那位年轻的县令神色冷峻的提醒。
「盘查自然是要盘查的,不过伯宁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我们北边还有鄄城挡着,吕布断然不敢越过鄄城来袭我亢父,咱们安心等我叔父回师便是。」
夏侯恩情绪显然要轻松得多。
满宠脸色依旧冷峻,目光却转向南面:
「吕布忌惮于我鄄城之兵,虽不敢来夺我亢父,可夏侯将军别忘了,南面沛县还有一个刘备,手握一万兵马未动。」
「下官是担心,万一那刘备发兵来袭,却当如何是好?」
听得「刘备」之名,夏侯恩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起这麽一号人物。
片刻,夏侯恩方回过味来,不屑一笑:
「你说的是陶谦老贼,从青州请来的那个救兵吧,我记得这个刘备只是个平原相,还是一织席贩履之徒。」
「去岁这厮便为叔父所败,现下龟缩在沛县不敢去助陶谦,分明是畏惧我叔父兵威。」
「就这麽个胆小平庸之徒,你担心他敢率军来袭?」
夏侯恩言语轻蔑,表情不屑。
言下之意,不相信刘备这麽个小卡拉米,有胆有谋敢来袭取亢父城。
满宠默然。
夏侯恩之言虽有轻敌之嫌,却也话糙理不糙。
城下传来吵闹声,打断了满宠思绪。
低头一看,却是米商们因盘查太严,入城速度太慢,彼此因拥挤抢位吵了起来。
一时间,城门前形成了拥堵。
「这帮商人,就是欠收拾。」
夏侯恩眉头一皱,就要提剑一城。
「夏侯将军且慢,泗水方向似乎有兵马前来!」
未及转身,满宠却将他一把拉住。
夏侯恩回头看去,借着微弱晨光,果然看到数千兵马,正向西门疾行而来。
泗水渡头方向,隐约有数以百计的船只靠近,似乎还有更多兵马,正源源不断登岸。
「是叔父回来了?」
夏侯恩大喜。
这麽多兵马,还是从徐州方向而来,不是曹操的大军还能是谁。
左右曹军士卒,见得曹操回来了,皆是精神振奋,欢呼雀跃。
唯有满宠,眼中却闪烁狐疑。
须臾,兵马接近亢父城,借着晨光已能看清,来军确实是曹军衣甲旗号。
夏侯恩欣喜若狂,大叫:
「快,快准备好酒宴,为我叔父接风!」
说着夏侯恩就要转身下城,亲自出城迎接曹操归来。
「且慢!」
满宠却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夏侯恩:
「夏侯将军,来的并非是我军,多半乃是敌军假扮!」
夏侯恩一愣,猛回头瞪向满宠。
满宠脸色凝重,遥指来军道:
「就算鄄城方面以八百里急报,向主公告急,主公当天就轻军疾行回师,最早也得两天后才能赶到我亢父,怎麽可能回来的这麽快?」
夏侯恩脸色一变,猛也觉察到有异。
「这麽多兵马,若不是叔父回师,那又是哪路人马?」
夏侯恩警觉之馀,却又心生困惑。
满宠摇了摇头,沉声道:
「或许是吕布的人马假扮,意图出其不意袭取我亢父城,截断主公归路。」
「又或者沛县刘备的人马,得知兖州有变,也想截断亢父道,将我主力困死在徐州!」
夏侯恩倒呼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
「吕布何来胆量,敢不顾我鄄城之兵,就发重兵来袭亢父?」
「还有那刘备,他有这个胆子?」
满宠却急的一跺脚,喝道:
「不管是谁的人马,现下最要紧的事,乃是关闭城门,坚守城池当先。」
「若是亢城失守,我主力大军便要被困于徐州,必军心瓦解不战而溃!」
夏侯恩打了个寒战,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是喝令守门士卒关闭城门。
鸣锣示警声骤起。
城上士卒匆匆就位,赶至城头布防。
城下的守门士卒们,则喝斥着粮队速速入城,打算封闭城门。
意外却在此时发生。
商人车夫人受惊之下,丢下了数十辆粮车,尽皆一哄而散。
失去了驾御的牛马们,则因受惊乱冲乱撞,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好,城门被粮车堵上了!」
满宠脸色已变,指着城下大叫。
夏侯恩心头咯噔一下,慌忙提剑下城。
眼见城门被堵,急是喝令士卒上前,将牛马们从城门下拖走。
城门下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
城外大道上,刘备正统帅着三千先锋军,不顾一切的狂奔。
距离西门,不过三十馀步。
「兄长,边先生的计策奏效了,麋家的粮车果然如约将城门堵上了!」
张飞蛇矛指着前方,一脸激动的大叫。
「这边玄龄当真是神机妙算,吾能得遇这般奇士,上天待我刘备不薄也…」
刘备眼神敬意涌现,口中啧啧慨叹。
尔后深吸一口气,收起叹服,回眸望向身后将士,一身豪猎狂燃而起。
「徐州儿郎们,前边就是亢父城,夺下此城就能困死曹军!」
「为你们父老乡亲,妻儿老小报仇的时候到了,跟着我,杀进城去!」
刘备双股剑一招,冲着身后将士放出一波激励士气之词。
这三千先锋,并非他嫡系的幽州兵,也非战力最强悍的丹阳兵。
是边哲提议,让三千徐州兵,做为突袭先锋。
边哲说了,一支军队战力强弱,经验是其次,血勇才是首要。
曹操将徐州屠到鸡犬不留,这三千以为徐州饥民为主的人马,几乎人人都有亲人死在曹操的屠刀之下。
今有复仇之机,他们焉能不人人奋勇死战?
「杀——」
三千徐州放声怒吼,挟着满腔恨意,如洪流般向着亢父西门涌去。
城门内。
拥堵的粮车,终于被疏通。
夏侯恩刚想松一口气时,迎面无数徐州兵,已如如洪流般灌入城门。
为时已晚。
「挡住敌军,守住城门,不得后退——」
夏侯恩慌忙弃剑换枪,惊慌失措的冲着左右曹军大喝。
亢父失守意味着什麽,他最清楚不过。
别管来军是吕布还是刘备,对曹操来说皆将是灭顶之灾。
曹操和数万曹军的生死存亡,此刻就掌握在他手中。
夏侯恩只得拼死而战,手舞大枪连斩数名冲涌上前的徐州兵。
「土鸡瓦狗,纳命来~~」
一声雷霆般暴喝,震到夏侯恩耳膜欲裂,头皮发麻。
猛抬头,只见一员燕颔虎须武将,手舞丈八蛇矛,辟波斩浪电射而来。
沿途阻挡曹军,皆如纸糊一般,尽数被他挑翻在地。
眨眼间,张飞如铁塔一般,横亘在了夏侯恩眼前,手中蛇矛电刺而上。
「这厮…」
夏侯恩一声惊呼,想要举枪抵挡时已不及。
「噗!」
矛锋如电,电光般贯穿夏侯恩胸膛。
伴随着一声惨叫,夏侯恩胸口狂喷着鲜血,轰然栽倒在马下。
张飞横矛立马,环扫众曹兵,暴喝一声:
「吾乃燕人张飞,谁敢上前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