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边哲,却是困到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不时掩面暗打哈欠。
「玄龄先生,曹营真的被淹喽!」
「你这一计当真是神了,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万曹军给淹成了王八!」
「玄龄先生啊,俺算是对你服啦!」
张飞是满眼叹服,口中赞不绝口,一把钩住边哲肩膀,狠狠就是一拍。
他什麽力道啊,这一巴掌下去,拍的边哲直咧嘴。
「翼德,不得对玄龄先生失礼!」
刘备见张飞举止粗鄙,赶紧瞪了他一眼。
张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是松开了手,憨笑着挠起了后脑壳。
边哲也被他这一巴掌,拍到困意全无,遂是一指曹营:
「曹操主力皆在西营,这一场洪水下去,其军必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哲料他粮草已所剩无几,再遭此惨败,军心崩解已成定局。」
「玄德公,叫将士们吃饱睡足,养好了精神,该是咱们反攻的时候了。」
刘备精神大振,欣然道:
「好,就依玄龄先生所说,传吾之命,尽取库府酒肉,犒劳三军将士!」
城头上,刘军将士们的欢呼声再起。
…
翌日,东方发白,天终于亮了。
一夜惊魂后的曹操,驻马于高处,心有馀悸的俯视着洪水过后的狼藉。
目之所及,亢父西南的主营,此时已被洪水夷为平地。
水面之上,到处漂悬着营帐,旗鼓,还有无以计数的曹军浮尸。
只有为数不多会水性的幸存者,趴在岸边品味着劫后馀生的庆幸。
一场洪流下来,主营近两万兵马,近乎全军覆没!
「禀主公,禁所部皆为洪水所淹,仅逃出不足八百人。」
「禀主公,洪已清点过,我所部有三千士卒失踪,逃出来的不过四百馀人。」
「启禀主公…」
诸将个个惊魂落魄,陆陆续续前来会合,默默禀明战损。
三千,七千,一万…
曹操心中默默掐算,不断飙升的死伤数字,如一柄柄利刃不停扎在他心头。
「这一场洪水下来,我军折损至少一万三千馀人,接近我全师的半数。」
「该死的贼老天,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这场大雨,可恨,可恨啊~~」
曹洪咬牙切齿,仰天大骂起来。
曹操充血的眼睛,却射向了亢父城方向,心中那个猜测再次浮现。
「主公,这场洪水应该不是意外,多半是人为!」
身旁戏志才蓦然省悟,咬牙道:
「只怕…只怕我们是中了那刘备的奸计了!」
曹洪等神色一震,茫然的目光齐聚戏志才。
曹操似乎也被说中了心事,不由身形一凛。
「亢父西临泗水泽,每每入夏暴雨频降时,是会偶有洪水泛滥,淹了城池。」
「可现下不过初夏,泗水水位还未爆涨,就光凭昨晚那一场大雨,能冲垮泗水堤坝的可能性,我以为是微乎其乎。」
「可偏偏这洪水就是发生了,这其中必是有人掘开了堤坝,有意淹我大营!」
戏志才目光转向亢父方向,沉声道:
「除了刘备,谁还会派人去掘泗水?」
「若我推测无误,刘备必是料定我们会于城西南低洼地扎营,便事先派一队人马,藏于泗水西岸。」
「待这一场大雨忽至之时,泗水水位有所上涨时,刘备便趁势将堤坝掘开,借天时之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将我主营冲垮!」
此时的戏志才,终于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嗡!」
曹操脑子一声轰响。
此前他便有此猜测,可当这猜测由戏志才说出时,还是大为震惊。
戏志才的推算,看似是合情合理。
可照他这麽说,刘备早在他兵临亢父前,就已想好了算计他的计策,提前布局完毕,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此计,将天时地利运用何等之妙!
何等的深谋远虑!
这是刘备这个档次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曹操目光转向亢父城,望着那面「刘」字旗,眼中涌起深深怀疑。
「刘备不过一织席贩履之徒,我不信他有这般胆色谋略!」
「志才,会不会是那个满宠为他出谋划策,这厮可是降了刘备,我可是听你向主公举荐过他,还说他颇有智略。」
一旁曹洪却眼神不屑,抛出了另一种猜测。
曹操脸色微变,目光刷的看向了戏志才。
戏志才捻着短髯,微微点头:
「子廉将军所言,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满宠乃兖州人,兖州士人对主公多为不满,这满宠未必不是其中之一。」
「亢父城又乃我军回师必经之地,或许确有可能是他暗中勾结刘备,献计诱其袭取亢父城,以截断我军归路。」
「此人乃亢父令,对亢父天时地利必了如指掌,为刘备想出这水淹我军之计也不足为奇…」
戏志才将现有情报,就这麽糅合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看似说得通的解释。
曹操眼中杀意燃起,怒道:
「若果真是此贼勾结刘备,为其出谋划策算计于吾,吾必夷其三族!」
一旁曹洪等宗亲武将们,皆是愤恨不平,皆叫嚷着要将满宠碎尸万段。
这时,戏志才却又道:
「这一切只是猜测,这满宠确有些智略,可其智略是否强到如此地步,却不敢断定。」
曹操脸上怒容化为困惑,皱眉道:
「若非是这个满宠,又是何人为那刘备出谋划策,竟能将吾算计到如此地步?」
戏志却收起猜测,拱手正色道:
「是谁为刘备谋划已不重要,现下的关键是,此役我军遭此惨败,再想攻取亢父已断无可能。」
「今前路被堵,军心已濒临崩解,我以为主公当即刻折返南归,绕行泰山道回师才是。」
曹操沉默不语,手中马鞭攥紧,眼神似有纠结。
「绕行泰山道,沿途士卒逃亡是一定的,能有四五千人马撤回兖州已属万幸。」
「可只要主公能活着撤回兖州,就能向袁绍借兵求援,方有一线生机。」
「若再拖延犹豫,待到士卒逃亡殆尽,陶谦见势必会反守为攻,彼时主公就要被困死徐州,万事休矣——」
戏志才看出曹操纠结所在,但加重了语气再次提醒。
曹操猛的打了个寒战,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犹豫纠结顷刻烟销云散,当即马鞭一扬:
「传吾之命,各军即刻拔营,绕往泰山道回师兖州!」
戏志才松了一口气,却又道:
「我军若仓促南撤,刘备趁胜追击,当如何是好?」
「唯今之计,当留一军继续屯兵亢父城下,佯装我主力尚在,主公却率军趁夜离营南下,如此方能瞒过刘备,顺利撤回徐州!」
曹操深以为然,目光扫向了众将。
那眼神,显然在等待诸将主动请缨断后。
众将却眼神闪烁回避,不敢正视。
大家伙不傻。
谁都知道,留下来断后的风险有多大。
你曹公率主力走了,留我在这里虚张声势,待到纸包不住火时,刘备大举来攻时怎麽办?
「于文则,吾命你率两千兵马,打着吾的旗号留守亢父。」
「记住,务必要拖住刘备三日,三日后再往泰山道追赶我主力!」
曹操犹豫半天,目光最后落在了于禁身上。
于禁咽了口唾沫。
曹氏夏侯氏那麽多武将,你一个不选,为何却选我一个外姓武将?
作为曾经的鲍信部下,作为一个转投曹操麾下不到一年的外姓武将,于禁显然不会自欺欺人到强行理解成,这是曹操对他的信任。
「末将…遵令!」
只是军令如山,略有迟疑后,于禁还是拱手默默领命。
断后之事安排已毕,曹操松了一口气。
再次望向那面「刘」字旗,曹操脸上重燃起了霸道自信。
「刘备,你这两仗确实打的漂亮,着实是让吾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你当真以为,你能将吾困死在徐州?」
「待吾回师兖州,收拾了那三姓家奴后,再回头来跟你算这笔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