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在问他的罪!
事先陈宫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接连失算,使吕布损兵折将,死伤过半。
巨野这一战,更令是令吕布折了近一万兵马!
就算功劳再大,吕布又岂能不对他心存怨言?
令陈宫震惊的却是,吕布并非是预想中的责备,而是上来直接一句「你该当何罪!」
这就比他预想中要严重的多了。
陈宫心中一凉,额头瞬间浸出一层冷汗,忙道:
「温侯,宫——」
「你不必再辩解了,本侯也不想听!」
吕布摆手喝断,怒道:
「你可是自诩兖州第一谋士,本侯对你何等信任,可谓是言听计从?」
「你是怎麽回报本侯之信任的?」
「一次次的失算,一次次的被边哲那小子戏耍于股掌之中,令本侯屡次三番为那大耳贼所破。」
「你如何对得起本侯的信任?」
「你如何配得起兖州第一谋士之名?」
吕布是劈头盖脸,近乎歇厮底里的将陈宫一通怒斥。
左右高顺,宋宪等部将,皆是目瞪口呆。
显然众人没料到,巨野这一惨败,对吕布的刺激会如此之大。
大到令他失去理智,全然不顾忌陈宫在兖州的影响力,竟当众不留情面的如此痛斥的地步。
这是要跟陈宫,要与兖州士人翻脸的节奏啊!
此时的陈宫,明显脸色已变。
原本只是惭愧的脸色间,分明闪过一抹阴沉。
高顺见状,忙道:
「温侯,顺以为公台先生之计策,不可谓不——」
「你住口!」
吕布再次打断了高顺的打圆场,依旧怒瞪着陈宫质问道:
「因你之失策,吾现下是兵马折损,粮草不济,陷城失地,一片大好形势就此葬送!」
「你告诉本侯,本侯该怎麽办?」
「困守濮阳,坐等大耳贼灭了本侯,灭了你们这些迎奉本侯的兖州士人吗?」
显然吕布尚未完全失去理智。
这番话明为斥问,实则不动声色将兖州士人生死,与他的存亡绑定在了一起。
陈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了心绪。
略定了定神后,陈宫面带愧色,拱手道:
「温侯言之有理,宫确实配不上兖州第一谋士之名,宫也从未自诩过什麽兖州第一谋士。」
「宫确实是屡屡失算,使得温侯屡为刘备所败,损兵而失地。」
「只是宫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的,乃是那边元礼之子,智计会深不可测到如此地步。」
「宫已尽力,怎奈那边哲实在太强,温侯若要治宫的罪,宫甘愿领受。」
高顺等人吃了一惊,诧异的目光齐望向陈宫。
这位兖州第一谋士,竟是当众承认,自己智计不如边哲?
他这是彻底被边哲击碎了自信心,打崩了心气儿啊。
面对坦然「领罪」的陈宫,吕布反倒一时语塞。
「温侯,恕顺说句公允话,公台先生所献计策,哪一计不是精妙绝伦,天衣无缝?」
「如此奇谋,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有?」
「可谁能想到,那边哲却偏偏能一步十算,步步料敌先机,将公台先生的计策洞若观火。」
「此等神机妙算之能,实乃世所罕见,如若张良再世。」
「试问古往今来,论筹谋帷幄,又有几人是张良之对手?」
高顺趁势为陈宫一番辩解,接着一拱手:
「故顺以为,我军败到今日之局面,实非公台先生之罪,还请温侯息怒才是。」
吕布冲脑的怒火,被二人这番话,终于泼灭大半。
高顺还不断暗示眼色,提醒他注意分寸,莫要对陈宫逼迫太急。
冷静下来的吕布,蓦然会意,不禁心生几分后悔。
「伯平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如今看来,确实不是陈宫无能,而是那个边哲着实太强。」
「吾现下这般处境,更需陈宫张邈这些兖州豪姓支持,现下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皮之时…」
吕布眼眸飞转,心中顷刻间权衡出了利弊。
于是乾咳几声,拂手道:
「如此看来,吾屡败于大耳贼,确实是那边哲太过诡诈阴毒之故,倒也并非皆是公台你之过。」
「公台,吾一时太过心急,话说的重了点,你莫要往心里去。」
高顺等松了口气,目光皆望向陈宫。
吕布已主动放出软话,就看你陈宫是不是能放下芥蒂。
「温侯如此宽仁大度,实令宫愈加惭愧也。」
陈宫自然是借坡下驴,顺势奉上马屁。
吕布也暗松了口气,方才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坐下,苦着脸问道:
「公台,局势到了这般地步,你以为吾当如何是好?」
埋怨归埋怨,此时吕布还得拉下脸,来向陈宫问策。
陈宫眉头深皱,神情无奈,似已黔驴技穷。
便在这时,亲卫匆匆而至,献上了一道徐州传来的消息:
陶谦病死!
堂中一阵惊哗。
陈宫眼珠转了几转,陡然间大喜,急道:
「温侯,陶谦死的正是时候,兖州局势有转机了!」
吕布精神一振,陡然坐直了身子。
陈宫遥指南面,兴奋道:
「陶谦病死前,必会传位于其子,以继承徐州牧之位。」
「宫听闻其二子无德无才,皆乃平庸之辈,焉能担当重任?」
「彼时曹操袁术闻讯,必会趁虚而入以染指徐州。」
「徐州若易手,则刘备将腹背受敌,这就给了我们渔翁得利,扭转局势的天赐良机也!」
洋洋洒洒分析过后,陈宫自信的一拱手:
「所以宫以为,温侯当振作精神,率我残馀兵力,拼死坚守濮阳,以待徐州易主,兖州有变!」
吕布惊喜若狂,脸上阴霾顷刻间一扫而空,激动的一跃而起,夺过亲卫送至的情报。
看过几眼后,吕布兴奋到哈哈大笑:
「陶谦啊陶谦,你死的真是及时,你是救了本侯啊!」
「好好好,吾就依公台之计,坚守濮阳不出,只等徐州易主,曹操袁术抄了大耳贼后路!」
「真是天助本侯,天助本侯也!」
「哈哈哈——」
吕布在仰天大笑。
身后的陈宫,望着吕布背影,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寒芒。
…
鄄城,南门。
正午时分。
刘备扶剑立于城门下,翘首南望。
边哲,关羽,张飞,张辽,满宠等谋士武将,皆陪列在后。
须臾,一队车马自南面而来,驶抵了鄄城南门。
紧接着,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位年轻文士,相继下车。
中年文人边哲认得,自然是麋竺。
至于那年轻文士,边哲虽未及谋面,却已猜得出其身份。
「子仲,元龙。」
刘备如逢故旧,当即笑呵呵迎上前来。
麋竺拱手作揖,慨叹道:
「一别数月,不想玄德公竟连破吕布,兖州八郡国尽得其五,麾下更是聚起这麽多豪杰贤士。」
「陶公所言果然不错,玄德公雄才大略,仁厚豪义,乃唯一可护我徐州士民周全之天命明主也。」
关羽等彼此对视一眼。
麋竺此番话,明显不只是恭维,暗示意味已相当浓厚。
「元龙…」
麋竺恭维过后,回头向那年轻文士暗示。
边哲嘴角微扬。
元龙…那年轻文士,果然是陈登。
他应该是作为陈氏家族代表,随同麋竺一同前来兖州拜请老刘。
陈登会意,便从随从手中,小心翼翼接过一玉盘。
玉盘之上,摆放的乃是一枚金印,一条青色绶带,以及一柄牛尾节旄。
关羽等眼眸皆是一亮,呼吸陡然间加重,眉宇间已难抑激动。
那盘中之物,分明便是州牧之印绶符节!
陈登便捧着印绶符节,缓缓来到刘备面前,恭恭敬敬奉上,朗声道:
「陶公留有遗命,请玄德公接掌徐州,护我五郡士民。」
「今日登与麋别驾,正是受徐州士民所托,前来向玄德公进献印绶符节,恭请玄德公继承州牧之位,为我徐州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