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钻臂」僵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作战服的领口,带来一阵阵真实的丶却属于他人的寒意。
许砚的意识如同驾驶着一台精密却充满迟滞感的巨型机甲,每一个念头都需要转化为这具身体所能理解的指令。
他「感觉」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就蜷缩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空壳,与怀中的罗盘丶胸前的相机一同陷入死寂。
而更深处,他能「听」到相机里那抹阴影饥渴的蠕动。
时间不多了,必须行动。
他模仿着钻臂平日里的姿态,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街角,最终定格在自己原身所在的阴影处。
他刻意让这具身体的呼吸略显粗重,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高强度的灵压扫描。
「那边。」他开口,声音是钻臂特有的丶带着金属摩擦感的低沉沙哑,不容置疑。「能量残留异常,有东西。」
他伸手指向那个角落,动作乾脆有力,符合一个行动队长的作风。
身旁两名队员立刻警觉,战术手电的光柱瞬间撕裂雨幕,精准地笼罩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头儿,是个人!」一个年轻队员低呼。
另一名经验丰富些的队员凑近一看,头盔下的面罩都挡不住他的惊愕:「是许砚!遗忘照相馆那个!上次在他那破馆子里,咱们好几个兄弟都着了道,记忆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他怎麽会在这儿?还这副德行?」
许砚操控着钻臂的身体,迈着沉稳却暗含压迫感的步伐走上前。
他在极短的一瞬间看见自己的身体——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眼眶空洞。那种『我死了』的错觉,比任何恐怖都更冷。
他蹲下身,动作略显僵硬。
这既是身体的不兼容,也是他刻意模仿钻臂对待「异常」时那种公事公办的丶不带多馀感情的动作。
他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粗鲁地翻动了一下「许砚」的眼皮,又探了探颈动脉。
「生命体徵微弱,气息紊乱,像是……被什麽东西反噬了,或者强行使用超出负荷的能力。」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不管为什麽。带走。」
他刻意加重了「带走」两个字,强调这是命令,而非商量。
「头儿,这……符合规程吗?他可是高危目标……」年轻队员有些犹豫。
「正因如此!」许砚操控着钻臂,猛地回头,目光如鹰隼般盯住那名队员,那眼神里蕴含着长期上位者积累的威严和一丝被质疑的不悦,「西郊事件,全城异变,他都可能是指向核心的关键线索!扔在这里,才是最大的失职!立刻执行,上车,建立初步拘束封印!」
「是!队长!」两名队员不再多言,立刻熟练地取出特制的束缚带,将昏迷的「许砚」双手反剪捆缚,然后一左一右,将其架起,走向那辆如同钢铁堡垒般的指挥车。
许砚操控着钻臂跟在后面,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面颊上,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利用『钻臂』这层身份,我不仅能保护自己的原身不被其他『清理队』或野生能力者发现,更能以『押送』的名义,直接进入『中心』的核心区域……那里,一定有关于『渊』丶关于罗盘丶关于父亲过往的线索。」
他看着队员们将自己的原身如同货物般塞进指挥车后部的特制拘押舱,舱门闭合时发出沉闷的液压声。
「如果……如果情况危急,身份暴露,或者『中心』的检测手段超出了我的伪装能力……」他的意识深处,那扇「影门」的的开启方式他已经熟练了,「那就释放『它们』,让混乱成为我最好的掩护。趁乱,带着原身和罗盘逃离。」
他深吸一口气,属于钻臂的丶带着硝烟和机油味道的空气灌满肺叶。
现在,他是清理队队长。他押送着重要的「异常目标」许砚,正前往一个能揭示真相,也可能万劫不复的终点。
他迈步登上指挥车,沉重的车门在身后关闭,将凄风冷雨隔绝在外。
车内,仪表的蓝光映照着他刚毅而毫无表情的脸。
他并不知道,就在那具被遗弃的身体胸口,相机的镜面缓缓亮起。
一只『眼睛』,正无声地睁开。
……
雨停了。
地面仍有积水,但从街区延伸到地底的那道裂缝,像一条封闭的脉管,将他们一步步引入城市的暗面。
许砚以钻臂的身份带领两名小组成员,沿着警戒线下方的服务通道前行。
每走过一段路,身后自动落锁的金属闸门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咔」。
那声音不像门,更像棺盖。
「中心」对外名义上,是【城市应急快速反应中心】。
公众舆论只知道他们处理坍塌丶火灾丶暴乱和「超自然传言」,
却不知道在官方备案表中,他们的正式编号是:
「市政下辖非标准现实应急指令署·第零机动分部。」
而所有人内部都更习惯叫它一个名字:
——「中心」。
这地方没有任何标识。
真正重要的部分被隐藏在旧地铁网络和废弃冷却管道之下。
每一层都对应一种「现实稳定系数」,从外围的【0.9】逐步下降,到核心的【0.1】——那意味着这里的「真实」,已经被人为调校到几乎不可解释的程度。
许砚沿着梯道下降时,目光扫过墙上的警示铭牌:
【注意:自此以下区域,时间流速与地表存在偏差。
请勿佩戴具有记忆承载功能的设备。】
他心中微动。
「记忆承载」——那正是「同生镜」的本质。
而现在,它正安静地贴在「自己」胸前。
他们经过三重识别关卡:
指纹丶灵压丶意识签名。
每一次验证,都会有一个微小的灵能针刺入额角,读取脑电与魂压曲线。
钻臂的身份记录完备,验证通过无碍。
许砚却能感到那一瞬被扫描时的刺痛,像是某种「意识防火墙」在本能抵抗。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