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尘回到大办公室。
他刚一坐下,张兰芳就笑着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周医生,主任跟你说什么了?”
办公室本来就不大,听到她的问话,一旁的钱卫国和孙建军都竖起了耳朵。
周逸尘也没瞒着,实话实说。
“主任说,以后不用人带了,直接分我病人,让我自己负责。”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另外两个人,表情各不相同。
孙建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钢笔,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搞不定的病人,人家一晚上就给理顺了。
现在主任还让人家独立管病人。
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年纪最大的钱卫国则推了推眼镜,看着周逸尘,笑呵呵的说道。
“小周,这是好事啊!”
“主任这是看重你。”
“不过你也得留个心眼,咱们科的病人,疑难杂症多,你一个人负责,压力大,凡事多琢磨,别急着下结论。”
这话听着像是提醒,其实是在传授经验。
是一种平等的,同事之间的交流。
周逸尘听懂了。
他很诚恳地对着钱卫国点了点头。
“谢谢钱哥提醒,我记住了。”
这一声钱哥,叫得钱卫国心里很舒服。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心里对这个年轻人,又高看了一眼。
有本事,还不张扬,懂礼貌,知进退。
这年轻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话,变得更加融洽了。
之前那点因为周逸尘一鸣惊人带来的隔阂,悄无声息地就散了。
周逸尘重新坐下,拿起那本温病条辨继续看了起来。
对他来说,治好一个病人,得到主任的赏识,固然高兴。
但这都比不上医术技能的提升。
天道酬勤。
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病历的轻响。
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和较劲,彻底消失了。
孙建军不再坐立不安,他埋着头,正儿八经地写着一份病程记录,神情专注。
钱卫国捧着个大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着热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逸尘,眼神里带着几分琢磨。
张兰芳整理着桌面上的化验单,动作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周逸尘则完全沉浸在了书里。
《温病条辨》里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他脑海里活了过来,演化成一个个具体的病例,与他脑中的知识相互印证。
【医术LV6(2491/6000)】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自己天赋面板上,经验值在以龟速缓慢上涨。
虽然慢,但确实在涨。
天道酬勤,从不骗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护士长于秀芬走了进来,她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走路带风,做事一向干脆利落。
她手里拿着一份新的病历夹。
“周医生。”
于秀芬一开口,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周逸尘也从书里抬起头,看向她。
“于护士长。”
于秀芬走到他桌前,把手里的病历夹往他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刘主任安排的,这个病人,以后就归你负责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钱卫国和张兰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孙建军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写了起来,只是速度慢了半拍。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下,是彻底没得比了。
进修医生来科里两天,就能独立管病人,还是主任亲自安排的。
这待遇,整个市人民医院都找不出第二个。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于护士长。”
周逸尘站起身,接过了病历夹。
于秀芬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病人刚从门诊收上来的,在七号床,情绪不太稳定,你多费心。”
说完,她就转身风风火火地出去了,一看就是个忙人。
周逸尘坐下,翻开了病历夹。
七号床,吴秀梅,女,三十六岁,纺织厂女工。
主诉:反复胸闷、心慌、气短半年,加重一周。
病历上写得很详细,这半年来,这个吴秀梅跑遍了市里好几家医院。
心电图、胸片、抽血化验……
所有西医能做的检查,几乎都做了个遍。
结果是: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器质性的病变。
可病人就是难受,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气都喘不上来。
有时候半夜还会突然惊醒,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门诊的医生初步诊断是心脏神经官能症,说白了,就是觉得她精神太紧张,没什么大毛病。
给开了点谷维素和安定,让她放宽心,好好休息。
可病人吃了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越来越严重,班都上不了了,这才又挂了号,被收了进来。
周逸尘一行行地看下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病,有些棘手。
它不像三号床的老大爷,虽然看着严重,但病机很明确,就是湿温阻遏中焦,对症下药,邪去则正安。
这个吴秀梅的病,更像是虚无缥缈的。
西医检查不出问题,就很容易被归结为想多了、精神问题。
可周逸尘知道,中医里没有精神病这一说。
凡是身体表现出的不适,必然有其内在的根源。
情志,同样可以致病。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过极,皆可伤及五脏。
他合上病历,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方向。
肝主疏泄,性喜条达而恶抑郁。
这个吴秀梅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肝气郁结了。
想来也是,纺织厂的女工,工作环境嘈杂,精神压力大,家里再有点什么不顺心的事,这气血一不顺,病就来了。
看来,得去跟病人好好聊聊。
周逸尘站起身,准备去病房看看情况。
周逸尘把白大褂的扣子扣好,拿着病历夹,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人来人往,混杂着消毒水和中药的味道。
护士们推着治疗车,步履匆匆。
病人家属们或蹲或站,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焦急。
这就是医院的日常,充满了生老病死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