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宏把脸一板,认真地说道。
“别瞎说,什么徒弟。”
他侧了侧身,把身后的周逸尘完全让了出来,对着众人介绍道。
“这是周逸尘,我们科的医生。今天请我过来,我觉得这个病例他或许有思路,就带他一起来看看。”
这话一说,屋里的笑声小了下去。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不是带来学习的?
是带来一起会诊的?
开什么玩笑。
就这么个毛头小子,嘴上毛都还没长齐呢,能有什么思路?
那个留胡茬的副主任显然不信,他上下打量了周逸尘一眼,又扭头看向刘正宏。
“老刘,你可别逗了。这小同志……有二十岁吗?”
“十八了。”刘正宏替周逸尘回答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
“你们可别看小周年轻,就小瞧他。”
刘正宏环视了一圈,认真地说道。
“论真本事,他可一点不比我这个老头子差。”
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周逸尘的身上。
不比刘正宏差?
刘正宏是谁?那可是市人民医院中医科的顶梁柱,在松江市的中医圈子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他说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医术不比他差?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们估计当场就要笑出声了。
可偏偏,这话是刘正宏自己说的。
他没必要,也没理由拿这种事开玩笑,更没必要为了抬高一个年轻人,把自己给踩下去。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正宏看着大家的神情,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
说周逸尘医术不比他差,这话确实有那么点夸大的成分。
毕竟周逸尘的医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也还没摸透呢。
他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这小子的医术水平不错,是个真正的天才。
今天当着这么多西医内科大佬的面把话放出去,既是给周逸尘搭台子,也是一种试探。
他倒要看看,自己看中的这块璞玉,到底能发出多亮的光。
周逸尘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面对一屋子主任、副主任审视的目光,他既没有局促不安,也没有急于表现,神色平静得就像是来旁听一个普通的病例讨论会。
那份不卑不亢的沉稳气质,反倒让在场的几位主任心里更高看了一眼。
“行啊,老刘。”
还是主位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打破了沉默。
“既然是你都这么看重的人,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他冲周逸尘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都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他指了指会议桌旁的空位。
“正好,咱们也一起听听这位小周同志的高见。”
话是这么说,但医术这东西,可不是嘴上说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这个叫周逸尘的年轻人,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刘正宏在夸大其词,等会儿一开口,自然就见分晓了。
刘正宏找了个空位坐下。
周逸尘在他旁边坐下,表现得很谦虚。
主位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是西医内科的钱主任,钱振华。
他把手里的病历本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清了清嗓子。
“行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就长话短说。”
“病人,男,四十二岁,红旗林场的伐木工人。”
“三天前,突然高烧,体温一直在三十九度五左右,物理降温和退烧药效果都不好。”
“主要症状是头疼欲裂,恶心,呕吐,还伴有间歇性的神志不清。”
钱主任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我们怀疑过是脑膜炎,也怀疑过是乙脑,但是做了腰穿,脑脊液压力正常,各项指标也都没问题。”
“血常规显示白细胞偏高,中性粒细胞比例也高,有明显的感染迹象,但具体是什么感染,查不出来。”
“抗生素用了好几种,青霉素,链霉素,都没有明显效果。”
钱主任说着,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现在病人情况越来越差,今天下午开始,腹部也出现了剧痛,但又找不到明确的压痛点。”
“我们几个科室都来看过了,消化科、神经内科,都排除了自己科室的急症。”
“现在人就在咱们科的抢救室里,病情复杂,诊断不明。”
他说完后,王大强副主任接过话头,声音有点闷。
“这病来得太邪乎了。”
“头疼,高烧,神志不清,这是脑子的问题。”
“恶心,呕吐,腹部剧痛,这又是肚子的问题。”
“两边的症状都又急又重,可检查下来,脑子和肚子里,都找不到明确的病灶。”
“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有力气也不知道往哪儿使。”
这话说得糙,但在理。
在座的几位主任都皱着眉头,显然是被这个病例给难住了。
钱主任的目光转向了刘正宏。
“老刘,你是咱们院里中医的头一把刷子。”
“你给看看,从你们中医的角度,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刘正宏沉吟了片刻,他没有看病历,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舌苔和脉象怎么样?”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副主任立刻回答:“舌质红,苔黄腻,脉象滑数。”
刘正宏听完,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高烧,头痛,神志不清,这是邪热内陷,直冲心包。”
“恶心呕吐,腹痛,苔黄腻,这是湿热蕴结中焦,腑气不通。”
“从脉象上看,也是典型的湿热之症。”
“综合来看,应该是湿热毒邪,弥漫三焦,导致上下不通,内外皆病。”
刘正宏的诊断,说得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在座的西医主任们虽然不全懂什么“三焦”、“心包”,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明白了。
就是一种又湿又热的毒气,把人从里到外都给堵住了。
钱主任点了点头。
“那按你的看法,该怎么治?”
刘正宏说道:“治法上,当以清热解毒,化湿开窍为主。”
“可以用一些清热凉血的药,比如生石膏、知母,再配上化湿的,比如藿香、佩兰。”
“双管齐下,先把这股邪气给清出去。”
他说完,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点头。
这个治疗思路听起来很合理,也很稳妥。
钱主任又看向刘正宏,然后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身边的周逸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