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振华主任的话音刚落,内科护士长就亲自领着一个小护士,拿着方子,一路小跑着冲向了中药房。
抢救室的门关上了,但钱振华和刘正宏他们谁也没走。
一群科室主任,就这么站在了抢救室外的走廊上,谁也没说要回办公室。
大家都想知道,接下来,到底是见证奇迹,还是见证笑话。
病人的家属,那个叫翠芬的中年妇女,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两只手都快把自己的衣角给搓烂了。
她一会儿看看抢救室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又伸长了脖子,望向走廊尽头的中药房方向,眼神里全是期盼。
刘正宏站在周逸尘身边,虽然脸上还装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那双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小周,方子里的大黄,这个量……是不是猛了点?”
“病人现在身子虚,我怕他受不住。”
周逸尘笑着摇头。
“刘主任,您就放心吧!”
“病根在湿热毒邪,淤积在体内,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不把下面的火抽掉,光往里头加凉水是没用的。”
“这味大黄,就是釜底抽薪的那把火钳。”
“药力到了,邪气一泄,病人的精神头反而会好起来。”
听到周逸尘的解释,刘正宏也放心了。
他知道,周逸尘是有数的。
没过多久,一股浓烈辛辣的草药味就从走廊那头飘了过来。
内科护士长亲自端着一个搪瓷大碗向这边走来。
“药来了!”
钱振华精神一振,立刻推开了抢救室的门。
众人跟着走了进去。
病人依旧昏迷不醒,牙关咬得死死的。
一个小护士拿着勺子,试探着想把药喂进去,可药汁刚到嘴边,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还呛得病人一阵猛咳。
“不行啊主任,根本喂不进去!”小护士无奈的说道。
“这可咋办啊,药都喝不进去,俺们家当家的……”
就在一片手忙脚乱的时候,周逸尘开口了。
“把碗给我吧!我来试试。”
周逸尘接过药碗,先是对着家属温和地笑了笑。
“大嫂,别急,有办法的。”
他让一个小护士帮忙,把病人的头稍微扶高一点,保持一个微微后仰的角度。
然后,他放下药碗,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了病人的两边脸颊。
紧接着,他用右手的拇指,不轻不重地在病人下巴颏的一个地方按了一下。
说来也怪,病人那咬得死死的牙关,竟然就这么松开了一丝缝隙。
周逸尘看准时机,右手端起碗,左手食指轻轻压住病人舌头,将药汁顺着那条缝隙,缓慢而稳定地倒了进去。
一碗药,竟然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喂下去了大半。
旁边看着的几个医生护士,眼睛都看直了。
还能这样喂药?
喂完药,周逸尘又用手指,在病人手上的合谷穴上轻轻揉按了几下,像是在安抚他。
说也奇怪,病人原本因为难受而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一丝丝。
连那急促的呼吸,好像也跟着平稳了一点点。
这个变化太细微了,几乎没人注意到。
但盯着病人的钱振华,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难道是药起效了?
不可能这么快吧!
……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守在床边的护士突然小声惊呼起来。
“主任!出汗了!”
众人赶紧凑过去看。
果然,病人的额头上、脖子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像之前那种高烧的虚汗,黏糊糊的,这汗摸上去,带着一股子热气。
刘正宏和周逸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色。
周逸尘轻声对还有些疑惑的钱振华解释道。
“钱主任,这是好事。”
“汗为心之液,也是邪气外排的通道之一。能发汗,说明病人的正气开始和邪气斗争,把里面的湿热给逼出来了。”
又过了半个钟头,另一个护士端着便盆从屏风后走出来,开口汇报。
“钱主任,病人小便了!”
“颜色特别黄,跟浓茶似的,味儿也特别大!”
这话一出,刘正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啊!太好了!”
“湿热之邪,从二便而出,这是邪有出路了!”
他话音刚落,负责监测生命体征的护士也开口报告。
“主任,体温降了!”
“从刚才的三十九度五,降到三十八度八了!”
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像是一针针的强心剂,打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王大强副主任忍不住凑到病人床边,伸手在他肚子上轻轻按了按,扭头惊喜道。
“肚子也软了!不像刚才那么硬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伐木工人,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虽然眼神还有些涣散,但确确实实是醒过来了。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水……”
“俺……想喝水……”
听到这话,病人的妻子翠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扑到床边,握住丈夫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当家的!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抢救室里,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钱振华摘下自己的金丝眼镜,用力地擦了擦,再戴上时,他看向周逸尘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
那里面,有震惊,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种对高超医术的敬意。
成了。
真的成了!
一副中药下去,两个小时,就把一个高烧昏迷、眼看就要不行了的病人,从鬼门关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病人的妻子翠芬,握着丈夫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一个护士赶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水给病人湿润嘴唇。
病人才刚刚苏醒,暂时还不能喝水。
周逸尘没有被这喜悦的气氛冲昏头脑,他走到床边,对着还在抽泣的翠芬温声说道。
“大嫂,先别激动,我再给大哥看看情况。”
翠芬听了,用力地点头,给周逸尘让开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