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嘉兴城内,原本应该越发热闹的气氛,突然变得紧绷了几分。
茶馆丶酒肆和客栈之中,悄然多出了许多携刀佩剑丶气息不善的陌生面孔。
这些人大多风尘仆仆。
有的满脸横肉丶疤痕狰狞,一看便知是常年刀头舔血的悍匪。
有的眼神开阖间精光流转,显然是内功颇有火候的好手。
这些人的涌入,让嘉兴城内的那些商户和民众,本能地感到了有些不安。
说话行事,都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靖哥哥,你发现没有,这嘉兴城中,多了好多江湖人。」
「嘉兴何时变得这麽热闹了?」
烟雨楼二楼雅间,临窗一桌,坐着两人。
一个是身材高大,面容憨厚坚毅的青年男子。
还有一个,则是明眸皓齿丶容色绝丽,灵气逼人的少妇。
她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也就一两岁的样子。
此刻正挥舞着两只嫩呼呼的小手,咿咿呀呀地抓扯着母亲衣襟上的流苏。
他们正是刚从桃花岛赶过来的郭靖丶黄蓉一家三口。
成亲之后,郭靖丶黄蓉便归隐桃花岛。
他们早想将大师父柯镇恶也接去颐养天年。
可柯镇恶喜爱这嘉兴的市井生活,不愿前往。
没奈何,也只能由着他。
此番,眼见新岁将至,黄药师仍在外游逛,毫无音讯。
两人一商量,乾脆带着女儿郭芙,来到了嘉兴。
一是陪大师父过年,二是打探一下黄药师的行踪。
三,则是想再劝劝大师父,看能不能年后将其请回岛。
然而,一到嘉兴,便发现这城中的气氛很不对劲。
「我也察觉到了。」
郭靖微微颔首,憨厚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凝重,「那些人气息驳杂,煞气暗藏,显然都不是什麽好路数。」
他虽不擅机变,但多年历练,感知也是极为敏锐。
「嘉兴莫非出了什麽我们不知道的宝贝?又或者是有什麽武林盛会在此召开?」
黄蓉俏眉微蹙,轻轻捏了捏女儿小手,也是颇感疑惑。
按理说她是丐帮帮主,消息应当非常灵通。
但近两三年,她怀孕丶生子丶带娃,重心都放在了家中。
帮中事务多交由鲁有脚处理,只是每隔段时间过问一下。
如今不知这嘉兴变故,倒也在常理之中。
「哼!不是宝贝,也不是盛会!」
声到人到。
雅间门帘被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猛地掀开。
一个撑着铁杖的跛足老者走了进来,两鬓如霜,形容槁枯,两眼翻白。
正是飞天蝙蝠柯镇恶。
「大师父。」
郭靖和黄蓉连忙起身相迎。
柯镇恶摆了摆手,如识途老马般径直走到桌旁空位坐下。
显然对此地布局,十分熟稔。
郭靖忙给柯镇恶,斟上了一杯热茶。
柯镇恶一口饮尽,便冲着黄蓉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不过,郭芙不但没有被吓到,还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得很。
下一刻便咯咯笑着,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直往他花白的胡须抓去。
「蓉儿,给大师父抱抱。」
听到那清脆的笑声,柯镇恶故作狰狞的鬼脸再也绷不住了。
急切而小心地从黄蓉手里将娃儿接过,乐呵呵地把胡须往她手里凑,满脸慈和。
逗弄了好一会儿,才把郭芙还回她母亲。
抱好女儿,黄蓉却是好奇地笑了起来:「大师父,听你刚才所说,显然是知道其中情由,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靖儿,蓉儿,你麽远在桃花岛,自是不知,近几个月,嘉兴可是出了个狠角色。」
柯镇恶嘿嘿一笑,道,「此人,可是干了不少大事,现在还得了个非常响亮的绰号,叫做『绝命枪神』。」
「绝命枪神?」
郭靖丶黄蓉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旋即,黄蓉便揣测道:「大师父,此人想是极擅枪法,且出手十分狠辣?」
「蓉儿果然聪慧。」
「此人数月之间,单枪匹马,将嘉兴地界为祸多年的黑蛇帮丶赤蝎堂丶海沙帮丶恶虎岗等好些个帮会势力给剿灭了。」
「据说,杀了足有数百上千人。」
「全都是一枪毙命,且伤口,几乎都在咽喉,手段狠辣,出手绝不留情。」
柯镇恶缓缓说道,语气间颇有赞赏之意。
他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讲究的就是一个除恶务尽。
那绝命枪神行事风格,的确是很对他胃口。
也是他这些年,沉迷于闹酒赌钱。
浑然不知嘉兴府地界,已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这麽多的黑恶帮会势力。
否则,早就打上门去了。
郭靖闻言,面色一肃:「此人倒是个英雄豪杰。」
「不过,铲奸除恶本是好事,但这般酷烈手段,杀性未免过重了一些。」
「妇人之仁!」
柯镇恶没好气地给了徒弟两个大白眼,「对付那些腌臢泼才丶无恶不作的匪类,难道还要去讲什麽仁慈?」
「大师父教训的是。」
郭靖讷讷道。
黄蓉却是抿嘴一笑,兴致盎然的道:「大师父,可知那人是什麽来历?」
「神秘得很!」
柯镇恶摇头道,「此人一直蒙面,只知其惯穿青衫,使一杆沉重的铁枪。」
「行事毫无规律,出手必是雷霆万钧,无人知其姓名,也无人见过其真容。」
「不过倒是有消息说,此人极有可能非常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
郭靖黄蓉都是有些惊奇。
那绝命枪神,年纪居然和他们夫妻俩差不多。
「如今嘉兴府那些剩下的宵小之辈,个个是闻风丧胆。」
柯镇恶哈哈一笑。
却又哼了一声,「至于城中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江湖人,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如今嘉兴城风云汇聚,龙蛇混杂。」
郭靖忍不住道,「若这些人真是冲他而来,他一旦行踪暴露,引来围攻,岂不危险?」
说着又看向妻子,「蓉儿,此事我们既然知道了,那就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才像话,我江南七怪的徒弟,岂能见义不为?」柯镇恶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靖哥哥说的是。」
黄蓉眼波流转,轻轻拍了拍怀中咿呀乱叫的女儿,笑道,「这位绝命枪神虽手段酷烈,但所诛皆为恶徒。」
「于嘉兴百姓,实有大功。」
「我们既在此地,若真有人欲以多欺少,行不义之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稍后就传令丐帮,令帮中弟子接下来多多留意嘉兴地界的动静。」
黄蓉心思机敏。
已是瞬间想到,此事或可引出久无音讯的父亲。
若父亲也在江南,听闻这等特立独行之人,说不定会感兴趣,来嘉兴瞧瞧。
「如此甚好。」
「……」
也就在这个时候。
嘉兴城北边的官道上,一匹骏马正疾速奔腾。
马蹄踏起阵阵烟尘。
马背上坐着的,竟是一位年轻道姑。
眉目如画,姿容绝美,白皙如玉的脸蛋上虽无脂粉修饰,却天然一段风流韵致。
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子,将如墨青丝绾成了道髻。
一袭素净的月白道袍,在疾风中猎猎舞动,越发凸显得身姿窈窕曼妙。
远远望去,便似九天玄女误落凡尘,娇媚不可方物。
只不过,此刻的她,唇角隐约可见血迹,绝美的眉眼间,也是透着忧急和疲惫。
在她身后约莫百馀丈外,尘土飞扬,十馀名道人正呼喝着奋力追赶。
他们年纪不一,身形矫健,显然都有不错的武功在身。
但仅凭两条腿施展轻功,想要追着飞奔的骏马一直跑,显然不太可能。
没过多久,就被落下了两三百丈丶甚至更远。
倒是最前面的一位年老道士,身形飘忽,步伐看似不快,却如足不点地般紧缀在奔马之后,维持着百丈距离。
「李姑娘,且留步!此事必有误会!」
「何不先呆在贫道身边,过几日随贫道回山,禀明掌教师兄,自有公断。」
年老道士肥胖高大,长须飘洒,宛如官宦模样,拧着眉头,扬声喝道。
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隔着百馀丈传来,依旧清晰浑厚,显然内功造诣极深。
马背上的绝美道姑,听到身后呼喊,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又是一鞭抽下。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
紧接着四蹄翻腾,速度又快了几分,朝着前方依稀可见的嘉兴城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