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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53章 这码头,水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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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铁司的公堂里,死一样安静。

    之前还在斗蛐蛐、嗑瓜子的官吏们,此刻全都跟鹌鹑似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苏云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

    他没看地上昏死过去的赵胖子,也没看那群抖作一团的小吏。

    “耀祖。”

    “在!大人!”

    徐耀祖应声而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把这些年的烂账,都给本官封存起来,贴上封条,一把火烧了。”

    徐耀祖一愣。“大人,这……这可都是罪证啊!”

    苏云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

    “证据?我要的证据,不是写在纸上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重新透进来的阳光。

    “走,带你们去个地方,钓鱼。”

    通州码头。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水陆中转之地,运河之上,千帆竞渡,码头上,万商云集。

    人声、马嘶声、船工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牲畜和江水的腥气。

    只是,这繁华喧闹的表象下,却涌动着一股浑浊的暗流。

    码头上,随处可见一些光着膀子,手臂上纹着龙头的汉子。

    他们三五成群,在码头上横着走,但凡有商船靠岸,他们便会围上去。

    “船不错啊,老板,发财了?”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商人们脸上堆着笑,乖乖递上一串铜钱或者几两碎银子。

    “懂事。”

    纹身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这才满意地挥挥手,放行。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码头不远处。

    车帘掀开,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富商,穿着一身亮紫色的蜀锦长袍,腰间挂着块硕大的羊脂白玉,手里捏着一串油光锃亮的小叶紫檀手串,手指上还戴着个鸽子蛋大的翡翠扳指。

    那张脸上写满了“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正是乔装改扮的苏云,他今天的人设,是来自蜀中的丝绸巨贾,苏大强。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保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像一尊会移动的铁塔。

    旁边还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脸精明,却总感觉眉宇间憋着一股火气,正是徐耀祖。

    “老爷,这地儿人多眼杂,您小心点。”

    徐耀祖压低了声音,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怕什么?”苏云,或者说苏大强,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故意提高了嗓门。

    “想我苏大强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慢悠悠地数了起来。

    “一万两、两万两……唉,这次出门带的现钱还是少了点,不知道够不够买下那批货。”

    他这番骚操作,成功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一块肥肉掉进了狼窝。

    很快,几个纹着龙头的漕帮弟子,叼着草根,晃晃悠悠地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黑瘦的汉子,三角眼,脸上有一道疤,人称“黑皮”。

    “呦,这位老板面生得很啊,来我们通州码头做什么大生意啊?”

    黑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苏云像是被吓到了,手里的银票都差点没拿稳。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那叠银票里抽出最上面的一张,递了过去。

    “几位好汉,小……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是一点茶水钱,还请几位好汉行个方便。”

    那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黑皮接过银票,在手里弹了弹,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他没接话,而是绕着苏云走了两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艘挂着“苏”字旗号的空船上。

    “老板,船上的货不错啊。兄弟们最近手头紧,想借老板的货用用,不知老板方不方便?”

    徐耀祖一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

    那船是他们临时租来的空船,哪来的货?这分明就是明抢!

    他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苏云一个眼神拦住了。

    苏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汉,这……这船上的货,是小人全部的身家性命啊!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黑皮见他这副模样,更加得意了。

    “少废话!今天这货,爷扣定了!”

    苏云见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凑到黑皮身边,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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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汉,实不相瞒,小人这次来,是想做一笔大买卖。这明面上的生意,都是幌子。”

    黑皮一愣。“什么大买卖?”

    “盐。”苏云神神秘秘地吐出一个字。

    他晃了晃手里那叠厚厚的银票。

    “钱,我有的是。就是不知道,这通州码头,谁能吃得下我这批‘货’?”

    黑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私盐!这可是比抢劫来钱快得多的买卖!

    他看了看苏云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看苏云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想做盐的买卖,你找我就对了!”他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说,“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们堂主,龙爷!”

    漕帮在码头的分堂,是一座临河的三层小楼。

    楼里,檀香袅袅,一个穿着丝绸短褂,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正闭着眼睛,听着小曲儿。

    他就是这通州码头分舵的舵主,人称“过江龙”。

    黑皮带着苏云三人进来的时候,过江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苏云将一万两的银票,轻飘飘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丝竹声停了。

    过江龙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

    “朋友,哪条道上的?”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苏云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我只做生意。”他指了指桌上的银票,“我想从龙爷这儿,借条道,运点盐进来。”

    过江龙看着苏云,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多少年了,没见过你这么直接的愣头青了!”

    他拿起那张银票,放在眼前照了照,然后随手扔给旁边的手下。

    “在通州这地界,就没我龙爷运不进来的东西!”他靠在椅背上,傲慢地说道,“不过,这过路费嘛……”

    “钱,不是问题。”苏云淡定地喝了口茶,打断了他的话。

    “问题是,我听说最近京城新来了个管盐的苏总督,查得挺严。龙爷,你这业务,保熟吗?”

    “呸!”过江龙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个姓苏的?老子听说了,一个被陛下当众削了王爵的丧家之犬!一个被吓出郁症的软蛋!他懂个屁的水路!他敢来通州,老子让他连人带船,一起沉到这运河底下喂王八!”

    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

    “我告诉你,在这码头上,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盘着!他算个什么东西!”

    苏云静静地听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等过江龙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有龙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过江龙得意地咧嘴一笑。“那是自然!说吧,什么时候要货?”

    苏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冷。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

    过江龙一愣。“什么意思?”

    苏云没回答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动手。”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苏云身后,身形如铁塔的沈策动了。

    他的身影快得让人看不清。

    屋子里的十几个漕帮打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便一个个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满屋子的人,只剩下过江龙和黑皮还站着,两人都吓傻了,呆若木鸡。

    苏云缓步走到过江龙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

    他将本子在过江龙眼前晃了晃,上面用一种奇怪的符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什么。

    “过江龙,本名张大海,三十二岁,通州人士,漕帮白龙堂堂主。五年间,经你手走私的私盐,共计七十八万斤,获利三十万两白银,打伤朝廷缉私队员十三人,致死两人……”

    苏云每念一句,过江龙的脸色就白一分。

    念到最后,过江龙已经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

    苏云合上本子,脸上重新挂起和煦的笑容。

    他弯下腰,拍了拍过江龙的脸,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

    “忘了自我介绍,在下苏云,就是你嘴里那个……不懂水路的软蛋。”

    他看着对方那张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刚才那些话,我都记下来了,这可是呈堂证供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