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水牌往事(第1/2页)
“嗝,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再吃我这肚子都要被撑得炸开了。”
客栈大堂,打了嗝的小郎中眯起眼睛,两手不断隔着衣裳摩挲着自己那圆溜溜的肚皮。
老药商见状本想骂他一句“没出息”的,奈何今日的饭菜实在太过可口,他那肚子瞧着竟也没比自家儿子瘪上多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那个口来。
于是他悄咪咪环顾了四周,见除他父子二人外,剩下那两三个随着他一同出来的伙计们同样亦将自己吃成了只个大味美、下腹滚圆的石蛙,便安下心来,索性半栽仰着,将自己身子堆在那长木板凳上,瘫了。
“唉哟——不行了,我也不行了——这两天在这山里头就着泉水硬啃干粮啃了这么久,今日可算也让我吃着了顿好菜。”
“店家,我们这一桌子的菜多少钱呐?我要不先给你把饭钱结了罢——省得待会天近晌午犯起困来,我再给忘了。”
老药商道,话毕便即刻挣扎着正起了身子,作势便要去摸自己身上的钱袋。
祝岁宁闻言倒也不曾含糊,只抬头多望了眼那桌上被人吃得当真连点菜汤都不剩下的空盘空碗,遂不疾不徐地给人报了个账:“酒糟鱼二十八文,石鸡炖汤二十四文,石鱼爆蛋二十文,冬笋香菇煨豆腐十五文,那碟糖醋腌萝卜条照旧算小店送给几位的,再加上五个人的饭食——拢共是七十四文。”
“不过,几位也都不是第一回上咱们店里打尖的新客了——在此基础上,我再给几位抹掉一个零头,宋老板,这顿饭,你给我七十文就好。”
“七十文,这么便宜!”老药商闻此一怔,一声近乎下意识便挣脱了口。
山路难行,挑夫想要将这么多的肉蛋菜蔬送上山来,也着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是以,他们能在山上吃到的新鲜菜品一向都要比山下贵上不少——再加上他们今儿点的这几道菜都不算小物,尤其是酒糟鱼和石鸡炖汤,这两个更是堪称“大荤”——他原以为这一顿饭,怎么也要奔着一两钱的银子去了,还真没想过,加上了那道酒糟鱼,这顿饭竟还是连个百文都没花上!
“小本生意,不在意钱赚得多少——够吃就行。”女人咧嘴笑笑,只一句便轻描淡写地转移开了话题。
“不不,是店家大气。”老药商如是感慨,言讫又禁不住多环视了一圈店内遂不算有多精致,用料却又处处能见得出扎实的装潢。
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个生意人,又如何能看不出想要在庐山半山腰上建起这么个水平的客栈,究竟要花费多少?
且不说那碟放在外面起码也能卖上五六个铜板的糖醋腌萝卜,就光说那份才要二十八文的独家秘制酒糟鱼——就光是这样一份既未全然脱离传统、却又在细节处独运匠心的特色菜品,即便是放在了山下,那起码也得要上个一份二十五文起步。
——那样大的一条草鱼,从初腌、晾晒,再到糟渍封藏至足以被人蒸熟了送上餐桌,这中间怎么不得花上个把个月份?
所以,这哪里是店家投入的本钱少,自觉小赚即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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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这祝掌柜为人大气,根本就不在意那点小钱,愿意给他们这些沿途奔波着的行人们让利!
——这倒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家那两桩生意来了,跟着祝掌柜开着的这间客栈一比,他竟觉着自家的药铺,无论是在定价、选材,还是出售药材上,也都有着不少可改进的余地。
感慨够了的老药商这样想着,一面又细细自那钱袋子里数出了七十枚铜板。
一旁的小郎中不大明白自家老爹这会子又在惆怅些什么,但他注意到了大堂墙上悬着的那一水儿素简似的水牌。
——除了他们九江南康一带常见的那些家常菜,那水牌上还写着十数道自天南海北而来的各式佳肴。
什么蜀地的椒麻炒鸡,齐鲁的锅塌黄鱼,还有那种他在长安方得见过一两回的水晶饼子。
这么多截然不同的味道汇聚在了一起,反成了世间顶顶稀奇的一道异景——勾得他满腹的好奇像小猫爪子一样不住挠了他的胸口,痒得直教人抓心挠肺。
其实,他在上回刚瞧见这一墙的杨木水牌的时候,就很想知道那些菜名的背后,都掩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
怎奈上次他们来这店里吃饭的那会正赶上上山,他爹急了会催他,那天上悬着的日头急了,也要着急忙慌的催促了行人。
他们若是在天黑前还翻不过山头、走不到山里种药、卖药的药农那边,就真要随便找个近水源的开阔地方睡帐篷了——秋后那山里夜间的风可冷着,他们要真睡在了外面,指不定就得被夜风和水汽给冻到得风寒了。
是以,他那会虽积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却没敢问。
“掌柜的,我能问你个事不?”实在被那好奇憋得压不住嘴了的小郎中巴巴眨了眼睛。
祝岁宁听罢面不改色:“客官不妨先将那问题讲出来听听。”
扶着肚子撑起身来的小郎中循声抻长了脖子:“贵店的厨子是从哪招来的呀,那么多天南海北的菜,他一个人可还做得来?”
“厨子是自己找上的门——她大多数都能做得来。”女人应声浅笑,说着上手收拾起了那一桌子被人吃空了的碗碟,“个别有那么几道她做不来的,我就会自己上手——倒也不妨碍什么。”
“原来如此。”那小郎中霎时恍然,恍然之后,他却又很快便提出了个新问题,“那,还有,店家你又为什么要在店里备上这么多的菜呀?”
“——这背后……可还有什么故事?”
故事……
女人正忙着拾掇空盘子的手陡然一滞,先前刚被她端起来的盘子也随之停在了半空,她望向那满墙水牌时的眼神里不经意便多上了三分悠远又绵长的怀念:“故事……自然是有的。”
“只是细说起来,未免有些太过繁复驳杂。”
“不过今日,我恰好还有些空闲。”眼见着那小郎中要挂上了满面失落的女人笑盈盈弯起眼睛。
“客官,你有兴趣听我讲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