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部众正沿着仙门山东麓的山间小道向黑森林行进,上万人的队伍绵延十数里。
汪运春紧随冷泉、水寒而行,嘴里嘟嘟囔囔:“这黑水城内皆是难民,老鼠进去都要哭着出来,如此兴师动众,只怕鞋底钱都赚不回来。”
水寒立刻捧哏:“所言极是,确是赔本的买卖。”
冷泉却板着脸,冷声道:“妄议上令,小心惹祸上身。”
汪运春浑不在意,他与二老交往已久,平日没少打点,深知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嬉皮笑脸道:“这不有二老罩着我嘛!我本就是幽冥殿的一条狗,主子让咬谁我就咬谁。只是劳烦二老陪着我受苦钻林子,实在过意不去。”
水寒笑眯眯撸虚空狗头:“你这狗好,懂事,讨喜。”
冷泉冷哼一声:“我们也是看门狗。乱叫会被主人揍,炖了也不冤。夹紧尾巴最好。”
汪运春一听,自讨没趣,不再多言,打马向前溜去。
待汪运春走远,冷泉与水寒又低声私聊起来,这次语气不再一阴一阳:
“副殿主吩咐我们去打黑水城,带这么多兵做什么?”
“所言极是!黑森林树木繁茂,道路狭窄,大军如何推进。”
“慕白真是傻白嫩,叶家兄弟的影子都没摸着,害我二人受累。”
“你说凭咱们兄弟俩,真能啃下黑水城?”
“那‘血卫’不是也跟着吗?”
“寒老与副殿主压根不对付,明着帮忙,暗中盯梢。”
“我俩可是副殿主的人,不能丢了脸面。”
“那是,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
黑森林中,上万人的军队行进确实困难。前面打个喷嚏,后面就得停下。
这些军士习惯了在海上晃荡、自由自在,走这山林小道皆是苦不堪言。
队伍渐渐拉长,多则上千人,少则百十人,分成了许多段。
古树参天,蔽日遮光,道路越发幽暗。
军士们低声议论,神色紧张,总觉得林中潜藏着吃人的怪兽。
这地方根本不适合行军。崎岖不平的地面,湿滑的苔藓覆盖在岩石表面,稍不留神便会打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支百人探路小队,他们身着厚重的皮甲,手持长矛和砍刀,步履缓慢而沉重。需要不时清理前方道路两侧的杂草和障碍物。
忽然,森林深处传来阵阵虎啸,军士们立刻紧握长枪,四下张望,不敢再进。
带队的小头目骂骂咧咧:“几声猫叫就怂了,还打什么仗?就算真来了老虎,咱们人多,抓来正好下酒!”
身后的军士都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稍缓。
就在这时,林中一声长啸,嗖嗖箭雨破空而来!还在笑的军士顿时被放倒一片。
有人急忙举盾护卫,但这些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盾牌哪里挡得住?
瞬间功夫,道路上已倒下了数十人。
幸存的军士哪敢再进,连滚带爬往回逃去。林中即刻静了下来,心跳可闻。
侥幸逃生的小头目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连比带划才禀明军情。
汪运春闻报后,当即喝令全军止步,黑着脸赶至前方。
只见小道上死伤遍地,密林中却连一只鸟的影子也见不到。
他强压怒火,脸色阴沉,指挥随行军士清理道路。
军士们越发小心翼翼,行进速度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带队头目也不敢再催促,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汪运春心中憋闷,勒马停在路边,望着蜿蜒前行的队伍,恼怒地说:“我在海上本是逍遥自在,却偏偏让我做这稳赔不赚的勾当!刚进山林就遭袭击,出兵的事已经泄露了,还不知道要赔多少!”
不久,前方再次传来一阵骚动。汪运春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带人赶去。
果然又是暗箭偷袭,情况与之前完全相同。箭雨来得迅猛,去得也迅速,林中瞬间又恢复了死寂。
汪运春气得牙痛,再也按捺不住,拨转马头赶到冷泉、水寒二人面前,抱怨道:“二位爷!前方屡遭敌袭,军士死伤甚众。道路狭窄,后军难以驰援。照我看,这仗没法打!”
冷泉面无表情:“死几个兵就没法打仗了?我看你是享乐久了,忘了怎么带兵!”
水寒掐指一算,说道:“汪统领莫急。既然难行,不妨等等。敌人能有多少箭矢?等他们射完了再走不迟。”
汪运春被这两人搞得哭笑不得,怒火中烧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中憋屈至极。
敌人打完就跑,踪迹全无。照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到黑水城,人马就要损失殆尽了!
冷泉瞥了赌气的汪运春一眼,冷哼道:“死多少人也要给我赶到黑水城!”
水寒不紧不慢地说:“莫急莫急,箭也没剩多少了……”
汪运春无计可施,只得返回前军,吩咐加派小队探路,同时调集有些修为的好手沿道路两侧穿行策应,一旦发现放箭者即刻截杀。
此番似乎顺利了许多,接连数里未再遇袭。
汪运春暗喜: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道路通畅,他便传令后军加速前进。
这一耽搁,天色已晚。走了一整天,才走了二十余里。
林中少有开阔地,军士们只得沿着羊肠小道就地露营。生火造饭极为不便,炊烟袅袅,全然不顾行踪所在。
安排好营地休息后,几位主要头目聚在一起,满腹的委屈与不满正要倾诉。
“大哥,咱们习惯的是海战,陆战本就不在行。连路都难走,这仗还怎么打?”
汪运春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憋屈得很!还不是有两位祖宗在盯着!”
“憋屈的不只是大哥你,弟兄们也都憋屈!按这速度,走到黑水城还得多久?士气这么低落,还怎么打仗?”
“黑水城经营了数十年,易守难攻,我们这不是去送死吗?”
“我听二老说,此去不必强攻,只需围上一两月,城内自然生乱。要么投降,要么饿死。”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带攻城器械……”
“你傻啊!攻城器械能带进这林子吗?”
“我是真傻,怎忘了这茬……”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闪入冷泉、水寒帐中。
来人低声道:“见过二老。大长老传话:行进太慢,三日内爬也要爬到黑水城。”
冷泉即刻应道:“遵大哥令,定准时抵达。”
水寒翻个白眼:“信你个鬼!三天?我看十天半月也到不了!”
冷泉心中哀嚎:我的祖宗也!心里话别嚷出来啊!
来人也不多言,这二老言语古怪,在幽冥殿是人尽皆知,拿出一封密信恭敬呈上。
片刻后……
二人顿时炸毛!
“还有附加任务?!”
“得加钱!必须加钱!”
黑森林中湿气深重,夜寒刺骨。许多军士不适此地气候,辗转反侧至深夜才昏昏睡去。
幽暗的夜色中,迷雾突起,人影憧憧,不少值守军士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名军士连滚带爬地撞进汪运春营帐,嗓门好似劈了叉:“大统领!不好了……不好了!”
汪运春睡眼惺忪地起身,骂道:“这才什么时辰?不要命了?!”
那军士瘫倒在地,手指哆嗦指向林间,颤声道:“大统领息怒!有……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