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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亡命微光

    第183章亡命微光

    许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时间在感知中被拉长,毁灭的力量并非一瞬间袭来。

    而是如同亿万根冰冷的烧红针尖,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刺入。

    先是捻灭灵能,再是撕裂肌肉纤维,最后连构成灵魂的记忆碎片也开始被强行剥离丶消散。

    黄金灵核的光芒不是黯淡,而是像被掐住脖子的溺水者,发出最后一丝无声的悲鸣。

    混沌灵能的防御?

    那感觉就像用一张浸湿的薄纸去阻挡喷发的岩浆,连『破碎』的过程都是一种奢望的瞬间。

    永恒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脚踝丶腰腹丶胸膛……

    就在即将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星火的刹那。

    他胸前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黑色玉蝉,因为承受着恐怖的C级魂压馀波,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清晰丶甚至带着一丝主动意味的震动。

    这震动并非濒临破碎的哀鸣,更像是一种……被同源的高品质「食粮」所唤醒的饥渴。

    这异样的震动,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拽住了许砚即将沉沦的意识。

    一幅被生死危机强行从记忆深处翻出的画面,骤然闪现。

    那是上一世,他刚击杀了叛徒周文斌,从其身上搜出了那卷记载着无数禁忌知识的《十八门秘录》。

    在秘录的最后一页,并非文字,而是以特殊灵纹封印着一枚通体漆黑丶蝉翼纹理栩栩如生的玉蝉。旁边只有两行古老的小字:

    敛息蝉:佩之,可隐生气。

    注:以魂为食。

    当时他只觉此物能遮蔽自身气息,是应对都市中游荡鬼物的绝佳宝物,便一直佩戴。

    后来在七号冷藏库的恶战中,他身受重伤,濒临绝境时,这玉蝉曾自主发威,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三个试图给他致命一击的强大冷藏库怨灵,救了他一命。

    事后玉蝉光泽似乎更温润了一丝,但他当时重伤未愈,心神俱疲,并未深究,只当是奇物护主,渐渐便将这「以魂为食」的特性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更有甚者,自从他体内被父亲封印了「渊核」之后,这玉蝉偶尔会在渊核波动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丶难以察觉的冰凉触感,仿佛……带着一种隐晦的克制与审视?

    过往的片段丶被忽略的细节丶玉蝉此刻异常的主动震颤丶以及眼前这两团散发着极致灵魂与规则波动的C级「美餐」……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于生死关头串联成一道照亮黑暗的闪电。

    它不是简单的遮蔽气息!它是……猎食者!

    它以灵魂和规则本源为食,连渊核的波动它都能产生反应。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几乎死寂的心田中骤然燃起。

    「赌一把!」

    「要麽被它们吃掉,要麽就让这玩意儿把我们都吃掉!」

    一个疯狂到亵渎一切求生本能的念头,如同地狱里燃起的业火,将他几乎死寂的心田烧穿。

    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用尽残存的意志,向着那枚玉蝉,发出了不再是祈求庇护,而是邀请共宴的嘶吼!

    他用尽残存的全部心神与意志,不再试图将力量灌入那已濒临报废的封魂相机,而是遵循着那玉蝉传来的丶越来越清晰的饥渴指引,将最后的一丝灵能与决绝的意念,疯狂地刺激丶灌注丶乃至是「邀请」那枚沉寂已久的黑色玉蝉。

    同时,他将自身化为最诱人的诱饵,将混沌灵能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吸引那两个C级的注意。

    「数据吞噬者」的星璇冷漠转动,规则抹除之力加剧。

    「毁灭之触」的暗红触手狂舞,毁灭能量奔涌而来。

    就在这两股足以瞬间湮灭他的力量即将临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枚一直被视为辅助法器的黑色玉蝉,不再是震动,而是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丶满足的叹息。

    深邃幽暗的乌光并非爆发,而是如粘稠的墨汁般浸润开来,所过之处,连「数据吞噬者」的规则抹除之力都被一同吞没丶消化。

    它不再是玉佩,而是一枚活过来的虫蛹。

    蝉翼状的纹路在乌光中舒展,每一次轻颤,都让周遭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意志悍然降临——它比「数据吞噬者」更古老,比「毁灭之触」更纯粹。

    它不带任何情绪,只有最本源的进食冲动。

    首当其冲的「数据吞噬者」,那由虚无构成的躯体,第一次理解了「被吞噬」的恐惧。

    它星璇般的核心疯狂逆转,试图解析丶模仿丶甚至覆盖这股力量。

    但一切都是徒劳。

    它的规则在玉蝉的乌光面前,如同遇到热刀的黄油,被轻易地剖开丶剥离。

    「嘶——!」

    这声嘶鸣不再是冰冷的意念,而是充满了生物垂死般的绝望与痛苦。

    构成它存在的丶那冰冷虚无的规则本源,被强行抽取出来,不再是灰色的气流,而是一串串崩溃丶断裂的惨白色数据流,如同被扯出的神经与血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小小的玉蝉。

    玉蝉贪婪地吞咽着。

    每吞噬一分,其表面的乌光便深邃一分,蝉翼的纹路便更清晰一分,仿佛久旱逢甘霖。

    旁边的「毁灭之触」愣在原地。

    它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在此刻感受到了天敌般的战栗。

    狂舞的触手不是凝滞,而是僵直,仿佛稍一动弹,就会引来那恐怖乌光的注视。

    就是现在!

    许砚强忍着记忆流逝的眩晕感,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混沌灵能,混合着玉蝉吞噬「数据吞噬者」本源时反哺出的一缕精纯魂力,猛地注入胸前那台濒临报废的封魂相机,暗金色的广角镜头死死锁定了一旁愣神的「毁灭之触」。

    「咔嚓!!!」

    快门声不如之前响亮,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这一次,没有华丽的光束,也没有庞大的领域。

    只有一道极其凝练丶内部仿佛有无数阴影与数据流交织的灰暗细线,如同命运之矛,精准地射入了「毁灭之触」那狂暴能量集合体的最核心。

    这道细线,蕴含着被玉蝉削弱后的「数据抹除」特性,以及许砚自身混沌灵能的「侵蚀」与「模拟」。

    「毁灭之触」的核心被击中,其内部狂暴的毁灭规则瞬间陷入了混乱与冲突。

    它发出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能量躯体剧烈膨胀丶收缩,变得极不稳定。

    而此刻,黑色玉蝉已经将「数据吞噬者」的大部分本源吞噬殆尽。

    那星璇般的核心彻底黯淡丶破碎,庞大的虚无之躯烟消云散。

    玉蝉乌光一转,仿佛意犹未尽,锁定了正处于崩溃边缘的「毁灭之触」。

    「毁灭之触」发出了恐惧的尖啸,再也顾不上许砚,剩馀的触手疯狂舞动,撕裂空间,就要遁逃。

    「想走?!」

    许砚眼中厉色一闪,强提一口气,催动玉蝉。

    乌光如同枷锁,后发先至,缠绕而上,再次开始了吞噬。

    「嗡——!!!」

    在「毁灭之触」绝望的咆哮中,它的核心被乌光强行扯出丶吞噬,庞大的毁灭能量躯体如同失去了支撑,轰然溃散,化作纯粹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

    许砚首当其冲,被这最后的能量风暴狠狠掀飞,鲜血狂喷,重重砸在远处的金属残骸上,意识陷入黑暗。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赢了。

    赢得惨烈,却也在绝境中,凭藉一枚被忽略的玉蝉,完成了惊天逆转。

    在意识沉浮间,许砚触及了被渊吞噬的零星记忆碎片。

    这座光怪陆离的梦境都市蜃楼,远非囚笼那麽简单。

    它是远古强者以陨落为代价,为现实世界构筑的缓冲区或防火墙,用以过滤丶抵御来自世界之外的丶能令万物癫狂的深渊低语。

    回家之路,也绝非离开梦境重返现实那麽简单,它或许意味着修复即将破裂的墙壁,直面墙外的真实……

    当他再次醒来时,最先恢复的感知是触觉。

    身下是冰冷丶扭曲的金属残骸,硌着他的背脊。

    然后,是胸口传来的丶稳定而温润的凉意——那枚黑色玉蝉静静躺在那儿,仿佛亘古如此。

    他缓缓睁开眼。

    数据港,已经不能称之为「港」了。

    这里是一片规则的坟场。

    视野所及,空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色彩。

    一半是暗红色的丶如同凝固血痂般的能量残馀,散发着让灵魂腐朽的终结气息;

    另一半,则是不断闪烁丶断裂又重组的惨白乱码,像一块巨大而无序的显示屏,播放着世界死亡后的「未定义错误」。

    声音被彻底抽离,连他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显得震耳欲聋。

    这是一种被更高维度力量彻底「犁」过一遍后的绝对死寂。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手臂完好如初,新生的皮肤莹润,黄金III级巅峰的磅礴生机与混沌灵能,已在昏迷中完成了近乎完美的血肉重塑。

    但代价呢?

    他试图回忆师父教导他铭刻第一枚「坚固」灵纹的细节——那个他练习了上千个日夜,最终形成肌肉记忆的起点。

    记忆的画面还在,但其中最关键的那个「手感」,那个将灵能凝聚于指尖,与材料产生共振的微妙「频率」……消失了。

    如同被最精准的手术刀切除,只留下一个知其然,却再也无法重现其所以然的空洞。

    「味道……还不错。」

    一个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摩擦形成的丶冰冷而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是「渊」。

    许砚心中一凛,灵能瞬间绷紧,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苏醒后的茫然与虚弱。

    「不必紧张,小家伙。」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刚刚饱餐一顿的,可不只是你胸前那个小玩意儿。

    你灵魂因记忆缺失而产生的『空洞』,以及那份濒临绝望时爆发出的丶甜美的负面情绪……都是难得的美味。」

    它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

    「看看这片废墟,」渊的意念如同冰冷的触手,扫过这片规则的坟场,「两个小小的『区域灾变级』,就能将梦境的一角撕扯成这副模样。脆弱,太脆弱了。」

    许砚沉默地内视着那枚被父亲封印的渊核,它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

    「而你,却想着去对抗那个正在努力修补这片脆弱的白主?」渊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笑声,「真是讽刺。他视你我为必须清除的病毒,而你我,此刻却成了这片废墟唯一的见证者。」

    「你到底想说什麽?」许砚在意识中冰冷地回应。

    「只是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小家伙。」渊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这个名为『蜃楼』的梦境,这座所谓的防火墙,其本质就是无尽的矛盾与冲突。白主追求绝对的秩序与稳定,殊不知,绝对的稳定即是寂灭。而我们代表的混沌与虚无,才是万物演化的根源。」

    「他修补,我们破坏。他维护的,是一个注定要崩塌的囚笼。而我们摧毁的,或许正是新生的契机……」

    「闭嘴。」许砚强行切断了与渊的意识连接,将它那充满蛊惑的低语排斥出脑海。

    他不能被它影响。

    无论这个世界是囚笼还是防火墙,无论白主是守护者还是暴君,他都有必须守护的人,有必须踏上的归途。

    他摸向胸口的玉蝉。

    温润的触感下,是两道令人心悸的C级波动在内部流转丶挣扎。

    这力量,是他用记忆和与体内恶魔更深层次的绑定换来的。

    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行走于悬崖边缘的清醒。

    就在这时——

    心悸!

    一阵强烈至极的丶源于灵魂纽带即将被斩断的恐慌感,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照相馆……知微!」

    之前的迷茫丶与渊对话的凝重瞬间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焚心般的焦急。

    他猛地从废墟中站起,混沌灵能在新生的经脉中发出咆哮,身形化作一道撕裂死寂的黯淡流光,朝着旧城区的方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冲去。

    许砚化作流光,却在冲入旧城区边缘时,猛地刹住了身形。

    眼前的景象,让他黄金级的灵核都为之震颤。

    数据港与旧城区交界处,空间像一块被顽童撕扯后又随意粘合的破布。

    左边是「毁灭之触」留下的暗红疮痍,物质如沙堡般无声湮灭;右边是「数据吞噬者」侵蚀过的区域,色彩与规则一同褪去,只剩下不断刷新的丶令人头晕目眩的惨白乱码。

    他仿佛行走在世界毁灭的尸骸之上。

    而在这片宏大的末日图景尽头,那一束从天而降丶死死钉在照相馆上的纯白光柱,显得如此冰冷丶刺眼。

    「知微……」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确认。

    下一刻,他不再规避那些危险的规则裂痕,将混沌灵能包裹全身,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悍然撞入了这片破碎的死亡地带。

    在他视线的尽头,那片被混乱天象笼罩的旧城区中心,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正如同暴风中最后的烛火,明灭不定,牵动着他的全部心神。

    江城老城区,「遗忘照相馆」。

    那点幽蓝光芒的源头,此刻已是风暴眼中摇摇欲坠的孤舟。

    从外部看去,照相馆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破碎万花筒。

    左侧天空是「毁灭之触」残留的暗红馀烬,如同垂死的星云,不断释放着湮灭物质的波纹,将触及的一切无声地化为虚无。

    右侧则是「数据吞噬者」留下的遗产——一片不断扭曲丶闪烁的虚无乱码地带,色彩与形状在那里失去意义,只剩下令人心智错乱的「未定义」状态。

    而在这两片缓慢扩张的死亡区域下方,两股更直接丶更狂暴的力量,正如同磨盘般碾压着照相馆外围那层由阵法撑起的丶已然黯淡无光的光罩。

    一股是C级碰撞溢出的规则乱流,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可怕。

    它如同命运的恶作剧,时而化作重锤猛击,时而又如锉刀般反覆刮削着防御结构的「存在」概念本身。

    另一股,则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纯白光柱,精准丶冰冷丶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秩序感。

    它不像是在攻击,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指令」。

    光柱中流淌着无数细微的丶代表着「净化」与「格式化」的符文,它们不疾不徐地渗透丶分解着阵法的灵能结构,将其还原为最基础丶最「无害」的原始能量,过程安静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残酷。

    工作间内,情况已然岌岌可危。

    「呜——嗡——!」

    刺耳的警报声与设备过载的嗡鸣混杂在一起,如同垂死者的哀嚎。

    阿哲面前的数个监控屏幕早已被雪花和跳跃的乱码占据,主控台上,好几处关键符文节点正迸射出危险的电火花,映照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和苍白如纸的脸。

    「知微姐!左翼第三节点灵能回路过载!核心符板出现结构性裂纹!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双手却如同焊在控制符板上一样,徒劳地试图将更多灵能压榨进去,延缓最终的崩溃。

    陈知微站在工作间中央,身体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过度的负荷。

    她白银II级的灵能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释放着,不再是局限于自身,而是与脚下这片土地丶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深层次的连接与共鸣。

    在她的感知中,世界在痛苦地呻吟。那规则乱流是梦境被撕裂的伤口,而那纯白光柱,则是一种冰冷的丶要将一切「异常」修剪整齐的剪刀,正试图剪除她这个「不和谐的音符」。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灵魂深处产生了一种既排斥又隐隐被吸引的复杂共鸣。

    那纯白的光芒,似乎在呼唤着她本质中的某种东西。

    「我不会……绝不会让你毁掉这里!」她咬紧下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支撑防御,而是尝试着主动引导自身那奇特的「稳定」力量。

    幽蓝色的光芒从她体内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温柔地拂过那摇摇欲坠的防御光罩。

    奇迹般地,那光罩上被规则乱流撕开的细微裂痕,愈合的速度加快了一丝;而被纯白光柱「净化」的区域,也仿佛被注入了一丝韧性,崩溃的势头被微妙地延缓。

    她就像一个技艺生疏的织工,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灵魂为线,拼命修补着这个破碎世界的边缘,为那远方的归人,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就在她将这幽蓝光芒催谷到极致,试图再次稳固核心阵法的刹那。

    「咔……咔嚓——!」

    先是一声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冰面在脚下绽开。

    防御光罩上,一道漆黑的裂痕凭空出现,如同死亡的藤蔓般急速蔓延。

    紧接着——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吞没了一切。

    那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光罩,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盏,瞬间化为亿万点飞溅的灵能碎片。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去。

    首当其冲的阿哲,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就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拍在身后的墙壁上,鲜血从口鼻中喷溅而出,当场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陈知微被那股巨力推得踉跄后退,体内灵能瞬间紊乱,气血逆冲,喉头一甜。

    但她甚至来不及稳住身形,那道冰冷的丶蕴含着「净化」与「格式化」意志的纯白光柱,已如同天神掷下的裁决之矛,失去了所有阻碍,朝着她——或者说,朝着她身后那片承载着母亲印记的墙壁——无情笼罩而下。

    光芒未至,那股要将她存在意义都彻底抹除的意志,已让她灵魂冻结,几乎生不出反抗之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丶万物似乎都已凝固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如擂战鼓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照相馆的屋顶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生生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数碎石断木如雨般落下。

    一道身影,裹挟着数据港特有的硝烟与毁灭气息,如同一颗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陨星,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悍然砸落在陈知微与那毁灭光柱之间。

    地面在他脚下龟裂丶下沉,形成一个清晰的脚印状凹坑。

    激荡的气流卷起灰尘,吹乱了陈知微的长发,也暂时扰动了那纯净的光柱。

    是许砚!

    他浑身浴血,刚刚愈合的身体上又添无数细小的崩裂伤口,那是强行穿越规则破碎地带留下的印记。

    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战矛。

    新生的左臂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里面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守护意志,以及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后丶对任何敌人都敢亮出獠牙的狠戾,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师兄!」陈知微看着他那身新旧交织的狰狞伤口,泪水瞬间决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痛与那绝处逢生时无法抑制的激动。

    许砚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的念头在脑中一闪,便被更紧迫的危机取代。

    他猛地一个旋身,用自己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定的后背,将陈知微完全遮挡在身后,直面那足以净化一切的纯白光辉。

    他胸前那枚黑色玉蝉,仿佛受到了同源高位格力量的挑衅,不再满足于微光,骤然爆发出深邃的乌光,蝉翼纹路清晰浮现,发出低沉嗡鸣。

    「来吧!」许砚发出一声低吼,不似人声,更似受伤野兽的咆哮。

    他将黄金III级巅峰的混沌灵能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同时引动了玉蝉内刚刚吞噬的丶属于「数据吞噬者」的那一丝「虚无」与「抹除」的规则特性。

    一道灰暗的丶内部仿佛有无数崩溃的数据流与阴影交织的灵能洪流,逆天而上,悍然撞向了那道纯白净化光柱。

    「滋啦——!!!!!」

    没有爆炸的轰鸣,只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相互侵蚀丶湮灭时发出的丶令人牙酸的刺耳异响。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被强行按进了冰水,又像是整个世界的「错误」在与「正确」进行着最本质的对抗。

    在那一瞬间,灰暗洪流竟真的顶住了光柱的下落之势,甚至让其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丶收缩了一瞬。

    「咦?」

    光柱尽头,那高悬于城市上空的第七监测塔内,传来一声清晰的丶蕴含着「意外」与「探究」情绪的低吟。

    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程序,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立刻解析的「未知变量」。

    然而,等级的差距,是如此的残酷。

    许砚的混沌灵能如同泼洒在烙铁上的水珠,在激烈的对抗中飞速消耗丶蒸发。

    那纯白光柱只是被阻滞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再次凝聚起更加磅礴丶更加冰冷的力量,以更沉重的态势,缓缓压下。

    「呃啊——!」

    恐怖的压力作用在身体与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许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七窍之中再次溢出殷红的鲜血。

    他那挺直的脊梁第一次被压得微微弯曲,膝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他用那双燃烧的眼眸死死盯着上方的光柱,凭藉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身后之人的守护执念,竟硬生生抵住了那下跪的趋势,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

    就在许砚即将被压垮的瞬间,一只冰凉而坚定的手,按在了他的后心。

    是陈知微。

    没有言语,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已然涌入他几近乾涸的经脉。

    那并非蛮横的增益,而是一种奇妙的『调和』与『稳定』。

    他体内因吞噬C级鬼魂而躁动冲突的异种规则,在这股力量流过时,竟如同被梳理的乱麻,变得温顺而凝聚;

    他脑海中因『渊』的啃噬而产生的空洞与眩晕感,也被一股清凉的慰藉所抚平。

    在这一刻,许砚『看』到了,在他以混沌开辟的丶充满无限可能却也充满混乱的『海洋』中央,陈知微的存在,如同升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灯塔。

    光芒所至,怒涛平息,破碎的规则被重新编织。

    她是他的锚点。

    而他,是她敢于直面所有风暴的勇气。

    两人力量的交融,不再是无意识的共鸣,而是灵魂层面一次清醒而坚定的携手——我们并肩,便是完整。

    就在这微妙平衡达成,灰暗灵光再次顶住纯白光柱的刹那。

    光柱之后,异变陡生。

    那纯粹的光芒不再仅仅是能量,而是开始向内坍缩丶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丶完全由白光构成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种俯瞰众生丶执行规则的绝对冷漠。

    一个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冰冷的代码,直接植入并响彻在许砚和陈知微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错误的变量。」

    那白光构成的「视线」落在许砚身上,许砚瞬间感觉自己的黄金灵核乃至更深处的渊核,都仿佛被无形的扫描射线穿透。

    它在解析我的构成?它知道渊核的存在?

    「与冗馀的锚点。」

    「视线」转向陈知微。

    陈知微浑身一颤,那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共鸣与排斥感骤然加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冗馀?锚点?它……它认识我?

    不,它认识的是它以为的我!

    那声音继续回荡,不带情绪,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心寒,因为它陈述的,是它认定的「事实」:

    「梦境『蜃楼』,非是囚笼,亦非乐园。它是现实世界最后的『防火墙』。亿万生灵的理智,依靠其稳定运行来隔绝墙外……那能令万物归墟的『深渊低语』。」

    这个宏大的真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知微的认知上。

    防火墙?深渊低语?他们一直挣扎求存的这个世界,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

    白光指向陈知微,话语如同最终的诊断:

    「你的『稳定』特性,本应是维系系统平衡的基石。但你的『自我意识』……使其坍缩为一个不稳定的奇点。你吸引着内部规则的侵蚀,也扰动外部的防御结构。你的存在,正在从内部加速『防火墙』的崩坏。」

    陈知微如遭雷击,

    是我……是我的存在本身,引来了灾难?

    加速了世界的毁灭?不……不是这样的!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自我怀疑瞬间淹没了她。

    白光旋即转向许砚,判词同样冰冷:

    「而你,身负『渊核』的混沌眷顾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持续污染系统底层代码的『病毒』。放任你们,终将导致防火墙瓦解,现实与深渊相触,万物归寂。」

    许砚内心怒火翻涌。

    病毒?它将知微和我的挣扎,都视为需要清除的病毒!

    那白光身影微微「抬起手」,仿佛在展示一种别无选择的「仁慈」:

    「校准与封存。剥离冗馀意识,净化混沌污染。这是维持两个世界存续的……必要代价。」

    「必要代价」四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

    「代价?」

    许砚猛地抬起头,咳出一口污血,却咧开一个染血而桀骜的笑容,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谁定义的『必要』?你吗?!」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她不是你的程序,我也不是你的病毒。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她的命运,由她自己书写。我们的路,由我们自己来走。」

    他不再看那白光身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昏迷的阿哲方向,发出了最后的丶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咆哮:

    「阿哲!备用方案!!!」

    许砚的吼声在破碎的暗室中回荡,回应他的,并非预想中机器的启动声,而是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丶温柔的,却又带着某种决绝的……

    叹息。

    许砚「备用方案」的吼声在暗室中回荡,但回应他的,只有阿哲昏迷处传来的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控制台已彻底熄灭,最后的希望似乎已然断绝。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陈知微猛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许砚浴血挺立的背影,看着那不断压下的纯白光辉,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意压倒了内心的彷徨。

    她不知道什麽是备用方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麽。

    「那些……刻痕……」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刚刚晋升的白银II级灵能,连同她与整个世界那奇特的「共鸣」之力,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全部倾注向四周的墙壁——倾注向那些她早已熟悉丶却始终不明作用的古老纹路。

    她不知道原理,她只是在「感觉」。感觉这些纹路中沉睡的丶与她那「稳定」特性同源,却更加古老深邃的「秩序」。

    她在试图「呼唤」它们。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共振响起。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老装置,被正确的密钥轻轻触动。

    墙壁上,那些由许砚母亲亲手刻下丶被岁月尘封的纹路,一条接一条地,应着陈知微的「呼唤」次第亮起。

    光芒并非狂暴地爆发,而是如同被唤醒的母性,温柔而坚定地充盈了整间暗室。

    这光,温暖丶纯净,带着一种孕育并包容万物的生机。

    它柔和地照亮了陈知微因耗尽灵能而愈发苍白的脸,也抚过许砚染血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这是与白主那冰冷丶灭绝的纯白截然不同的光芒——是「守护」本身在人间显化的姿态。

    「妈妈……」

    许砚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光芒,心神剧震。

    他瞬间明白了,这并非阿哲的备用方案,而是陈知微……是她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方式,唤醒了他母亲留下的最后遗产。

    光芒在陈知微的引导下,于刹那间汇聚于角落那片最核心的印记之上,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丶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界限」与「保护」概念的纯白流萤。

    它没有撕裂空间,而是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无声地丶平滑地「切」开了外界那看似无可撼动的纯白封锁,开辟出一条短暂的丶稳定的通道。

    而在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后,墙壁上所有刻痕的光芒,如同完成了最终嘱托的守护灵,带着一丝眷恋与释然,迅速黯淡丶消退。

    它们没有破碎,却失去了所有神异,变回了墙壁上最寻常不过的丶近乎被遗忘的划痕。

    一种永恒的丶无法挽回的「逝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许砚的心头。

    他清楚地知道,母亲留下的这座最后的避风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最温暖的证明,伴随着这力量的彻底释放,就此……永远地消失了。

    是陈知微的主动行动,为这场绝境带来了唯一的转机。

    「走!」

    许砚揽住陈知微,灵能卷起阿哲,化作微光冲入裂缝。

    那冰冷的纯白身影并未追击,模糊的光影中,只有一声几不可闻丶却蕴含一丝凝重与探寻的低语:

    「边界守护者的痕迹……果然与『源初代码』的扰动同在……」

    废弃的地下排水系统,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

    许砚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灼痛的轻颤。

    他闭上眼,照相馆最后崩毁的画面就在黑暗中燃烧:阿哲呕血昏厥前不甘的眼神;陈知微灵能透支时苍白的脸;还有墙壁上母亲留下的刻痕,在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绚烂的光芒后,如同燃尽的星辰般彻底熄灭。

    更让他心悸的是脑海中的空洞——关于师父教导他铭刻第一枚「坚固」灵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零碎的画面和再也抓不住的手感。

    「渊」在他灵魂深处发出了餍足而冰冷的叹息,仿佛在嘲笑他:「看,这就是你渴求力量的代价。」

    他摸向胸口,黑色玉蝉温润依旧,内部两道C级虚影的挣扎,传来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力量得来惨烈,却暖不了此刻心中的冰冷。

    地下排水系统的死寂中,是陈知微带着哽咽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些刻痕……它们消失了……」

    「嗯。」许砚应了一声,他睁开眼,眼底不再是劫后馀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丶如同寒铁般的平静。

    他看向手中那缕微弱却顽强的纯白光芒——那是母亲「边界」之力最后的馀烬。

    「它说,牺牲我们是『必要的代价』。」许砚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锋利,「为了多数,牺牲少数;为了整体,清除变量。听起来很合理,不是吗?」

    他抬起眼,目光依次扫过阿哲和陈知微。

    「但凭什麽,由它来定义谁是代价?谁的生存是错误?」他指尖的纯白微光跳跃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质问。

    「我们活着,我们思考,我们抗争——我们本身,就是对我们是代价这一结论最有力的反驳!」

    「照相馆……没了。」阿哲的声音沙哑,不仅仅是疲惫,更带着一种「根」被斩断后的茫然。

    「照相馆没了,但我们还在。」他缓缓握紧拳头,将那缕微光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信念,「下一站,我们不去逃亡,我们去质问。」

    「用这边界的余火,去烧穿祂那套冰冷的逻辑;用我们这些变量的存在,去为所有被定义为代价的存在,争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铁砧上,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但我们用这个『家』,换来了三条命,和两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他看向陈知微,目光不再只是守护,更带着将她视为平等战友的审视:

    「第一,白主视你为必须『校准』的『异常稳定源』,视我为必须『清除』的『错误变量』。我们两个,就是它系统里最大的BUG。」

    「第二,我们亲眼证实了,我母亲留下的『边界』之力,是能切开它『净化』规则的钥匙。」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陈知微冰凉的手指。

    「它说为了两个世界,牺牲我们是『必要代价』。」许砚的嘴角勾起一抹桀骜而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去找到『源初代码』,去搞清楚『边界』的真相。然后告诉它——」

    他摊开掌心,一缕微弱的丶却韧性十足的纯白光芒悄然浮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它的『必要代价』,我们不认!」

    「下一站,我们去把它的『最优解』,砸个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