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39.白云渺渺见长生
令世间颤抖的龙此刻竟出现了两尊,一条是以瑶光之能共振龙血化身的黑龙,另一条则是以血气强行勾勒龙头之骨幻化来的血龙。
哪怕都不是当初的黑龙本尊,十万里海洋里的所有海族在这一刻都低下了头颅。
数息之前。
当路长远以骨片作为钥匙,强行共振血龙之后,他的思绪就好像立刻被拉扯到了一片汪洋血海之内。
血魔主并不是一开始就放弃复苏头骨,恰恰相反,在刚寻到龙骨的百年之内,他便抽调血魔的能力,给黑龙头骨灌输了无穷的血与肉,这也正是头骨存在于埋骨之所正中心的缘由。
只是血魔主失败了......或许不能叫做失败,只是没能成功将黑龙唤醒罢了,但血魔主所存于头骨之中的血与肉到底并未完全消失。
如今倒是便宜了路长远。
路长远睁开双眼,直面这片由数百年杀戮与生命汇聚而成的猩红海洋。
血浪滔天,翻涌不休。
自那翻腾的血海中央,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迷雾缓缓升腾而起,而迷雾深处,倏然睁开了一只眼眸。
一只漠然威严,自太古之初便已存在,君临天下的龙眼。
「龙?」
回答路长远的是一声悠久的龙吟。
浓郁如实质的死气,开始弥漫。
与龙对视的压力难以想像,光是直视这一只眼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当冷意自脊背而起,蔓延到脑海之时,人的肉体会止不住的朝着龙跪下,献上自我的尊严。
这是对于强大生命的敬畏。
但路长远并不敬畏黑龙。
他稳稳立于翻涌的血浪之巅,血海腥风卷动他玄色的衣袍,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涟漪。
「我要借你的头骨用用,你给或者不给都一样,我会自己来拿。」
镇压天下一千年的长安道人挥剑斩天之时也从未露过半分的怯弱,更别说此时。
怯弱与谎言是弱小之人掩饰自己的表现,路长远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反手握紧了断念,剑尖倒转,竟毫不犹豫地刺向那只与自己对视的龙瞳。
「罢了,比起你给我,我更喜欢自己来拿。」
仿佛有古老的歌谣唱响。
令人澎湃的上古乐器—鼓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声一声,最后响彻四方。
风!
风!
路长远双目猩红,龙眼之血坠于此身,自血海之中再度响起一声龙吟。
自血色的海洋中骤然爆发出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热量,似乎有什麽从古老的远处漫步而来。
轰隆!
大地龟裂。
血龙自血海而出,立于高天之上,一口吞下血魔,纵声咆哮!
黑与红对立,如两尊君王正在战争。
血龙咆哮,声波引起了空间的震荡。
血龙之躯并不是由路长远化身而来,而是由那些血气糅合而成,所以与黑龙不一样,黑龙受的伤会反映在血魔主的本身,但血龙受到的伤并不会反应到他的身上。
路长远此时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驾驭着鲁班宫的那些机械造物一般,有趣极了。
「来比划比划。」他浮出一抹笑。
血龙直接用着蛮横的力量撞了上去。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山石崩裂,黑龙反应极快,锋利的爪尖在血龙的身上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灼痕。
可转瞬血龙的龙尾破风袭来,刺入了它的肉身之中。
鳞片破碎,混合着暗色龙血的皮肉被硬生撕开,黑龙发出一声压抑的,从胸腔深处迸发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剧烈扭动,它猛地回头,巨口狠狠咬向血龙抓在自己背上的肢体。
两条龙这就扭打在了一起,两人交手的动静甚至要将海岛彻底毁灭,血魔岛内岛的大阵如同琉璃碎裂般蔓延,最后轰然崩塔。
天空的电闪雷鸣间,血魔岛周围的海浪更是成为了吞人的海啸,似要淹没一切。
路长远反正不心疼,血龙之躯反正也带不走,崩碎了也无所谓,于是打的更加放肆。
血魔主就不一样了。
本就和邪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再硬生生的吃了姜嫁衣的一剑,他的状态本就极差。
这是哪里来的另一条龙?!
黑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路长远可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再度狠狠的撞了下去。
绝不能这样下去。
血魔主意识到和路长远换血是极为不明智的,姜嫁衣的那一剑已经伤及他的本源,他的身体已不能再承受接下来的伤势。
天穹之上,那道血色星辰骤然迸射出万丈猩光,将整片夜幕染的一片猩红。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可别忘了,这里是血魔宫!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星辰坠落。
彻底吞噬了两条龙。
黑裙仙子站在一块儿木板上,漂流在海面之中。
周围明灭不定的血色火光映照在她的裙摆之上,更映衬着她的肌肤如雪,少女的身姿似从血与肉中生成的一朵俏丽茉莉般惹人沉醉。
裘月寒皱起眉,颇有些担心姜嫁衣感知到黑龙尚未死去,随后再出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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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不长眼,要是飞来一剑打到路长远......好笑是一方面,坏事更严重。
好在红衣剑仙似乎感知了新出现的血龙有熟悉的长安门主的气息,并未再出一剑。
「嗯?」
裘月寒抬起头,看向天空的两龙。
在她的视角下,并未有什麽星辰坠落,而是两条龙陡然扭在了一起,停顿在了半空。
这是在干什麽?
裘月寒轻轻皱起眉,抚上自己的肩。
「我没事,问题不大。」
路长远的声音自魔纹上传了出来,仙子这才放下心,只是她自路长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有点令人意想不到,平日云淡风轻,清心寡欲的他也有这般时候吗?
裘月寒转了念头,心想魔纹还怪好用的,不然自己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不要上天帮忙。
血雨还未停,滴滴答答的打在海面,露出点点波纹。
朦胧的雨中似有人靠近。
「快去帮魔主。」
人声传来,许多的人影自远方出现,这些都是血魔宫的人。
有人问:「天上的哪一条龙是魔主?」
比起黑龙,血色的路长远更像是血魔宫之人,更别提路长远吃了血魔,和血魔宫之人天然有着亲切感,这会儿后来的人甚至分不清哪个是血魔主。
「废物,当然是黑龙,我们得打那条血龙,趁着它们都没办法行动,赶紧的。」
雨幕破开,几道人影出现,那是几位血魔宫的长老。
镇长老顿在原地,阴森森的举起铁手,对着裘月寒:「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妙玉宫的裘仙子,又见面了。」
时隔了半年,裘月寒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下着雨的夜晚,镇长老带着两个血魔宫弟子追杀她。
想想那个时候,还怪甜蜜的,自己抱着他到处乱跑,像一对苦命鸳鸯。
但往日不同今时。
裘月寒一震长剑,飘渺剑影带着浓重的冥气一瞬来到了镇长老的面门。
镇长老反应也不慢,一股绚烂的火光自机械臂中喷出,可那火光却被黑裙仙子以剑裹挟斩开。
卡崩。
刚安装上不久的机械手臂再度被砍下。
「什......!」
镇长老话语并未说完,凌厉的拳已至,轰的一声,镇长老的面颊凹了下去,人如同离弦之箭飞出,碎裂的牙掉入海中,发出扑通的声音。
裘月寒并未追上去。
她站在原地,一人挡在了战场与血魔宫之人的中间。
「过此线者,死。」
那柄极为轻薄的剑在面前划开了一道仿佛要断开山海的线。
血魔宫之人的交谈声传来:「怎麽会如此之强?明明只有五境,镇长老却没撑住一个来回。」
「是镇长老太弱。」
「放屁!」镇长老再度飞回,却并未动作,他用另一只手捂着脸,青淤与血在手后若隐若现,因为掉了牙,他说的话都有些模糊。
「废物就是废物。」
另一位长老讥讽的笑着,和同伴示意,两位长老一齐冲了上来。
玄英!
也只一剑,一人死,一人伤。
镇长老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算不错的了,起码没死。
陡然,一道血鞭闪来,音爆炸开,撕裂空气。
「霓裳少主?」
那恐怖的血鞭并未如同鞭的主人所想的伤到裘月寒,反而是在即将触碰到月仙子的时候,被灵巧的剑改了方向,随后以更暴力的手段传回。
这一鞭这就打到了镇长老的身上,他痛苦的叫喊很快回荡在了海面上。
又没了一条腿。
血霓裳鞭裹着镇长老退回,将镇长老掀飞:「别挡着我。」
她本就是修道天才,如今得了一丝丝龙血,入了五境,已经今非昔比,此刻她急需找一人来验证自己的实力。
「妙玉宫首席?早听闻妙玉首席剑术无双,我倒要领教领教。」
裘月寒甚至没看血霓裳,而是看着天上的血龙:「半年前是这样的,不过我现在更喜欢别人喊我道法门小师妹。」
当一天妙玉宫首席,她就得在师妹的下面一天。
血霓裳愣了一下:「道法门?」
道法门也一样,她手握血鞭,背后竟多了一道模糊的虚影,随着她一齐冲向了裘月寒。
仍旧是一剑。
虚影破碎,血霓裳口吐鲜血。
裘月寒淡淡的道:「天才有很多,死了的不叫天才,你这样的,在天山甚至连端菜的资格都没有。」
过年的时候端菜的是慈航宫小师祖,命定天道苏幼馆。
「够了!」青血真人化血出现,立在了血霓裳的面前:「让开,看在妙玉宫主和道法门主的面子上,我宫不追究你的问题。」
裘月寒冷笑一声:「追究?血魔宫打上妙玉宫的事情我妙玉宫还未找你们清算呢!谁追究谁可不好说!」
六境真人的出现让黑裙少女不由得认真了些,她毕竟还只是五境。
境界上的碾压极为难以超越,五境和六境之间隔得距离难以衡量,修仙的上三境可谓是步步登天。
「早些杀了她,去帮魔主。」另一人也出现在了裘月寒的面前。
此人浑身毒雾弥漫,溃烂的脸中一刻不停的滴落着墨色的血,显得骇人极了。
血魔宫,六境开阳,毒血真人。
麻烦有些大了,两位六境联手并不是不是如今五境的裘月寒可以对付的..
.起码打不赢。
那就拖一会吧。
黑裙仙子回过头再度看了一眼天空,红尘之意自她飘扬的裙摆下的梨色绣月微尖小鞋升起,一直冲到了天空。
裘月寒樱红的唇,冷漠的似死之君主回归:「敕。」
作为最后的王族,也是最后的上古灵族,冥君可以召唤生灵死亡之念。
以前只需要靠拳头与剑就能锤烂敌人,所以就一直没必要使用,可如今这个情况以及场地实在是太适合用这一招了。
埋骨之所破碎,几百年的死亡尽数滚落血魔岛的火山,伴随着火山喷发一路滚落到了海水之中。
冥君之令落下。
血色的海洋沸腾着,一道又一道灵自死亡的深渊中走出,带着无穷无尽的恨为冥君扫荡敌人。
不仅如此,一道风吹过,红尘之意覆盖于虚幻之灵上,为其度上了颜色,仿佛成为了活生生的人。
死者再生,天地反转死生一线。
冥君之能召唤出来的灵,死亡的越短,灵就越发的强悍。
所以。
一道清澈的鲸啼嘹亮响起,脊背破开水面,鲸尾撕开海浪,冲向了两位真人。
「没了黑龙,我仍是瑶光!你还剩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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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中,路长远看向了血魔主:「你的瑶光法?」
两条龙还纠缠在一起,而他们的主体竟然都化作了人形,在这一方空间内一对一。
血裂冷哼一声:「没想到你本体如此之弱。」
比起衣角微脏的路长远,血裂无异于狼狈许多,他的胸口有一道巨大的剑痕,背后则是有着一道佛手之印。
黑龙的伤害原原本本的伤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血裂整个身躯似要崩毁般不断的淌着血。
但他仍旧是瑶光,血裂伸出手,似要隔空扭断路长远的脖子,空中的黑龙也好似伴随着他的动作开始行动,张开了偌大的嘴,似要咬断血龙的脖颈。
路长远收回了目光:「在这里的胜负也能决定外面吗?你这瑶光法是与人拼心境......还是拼道境?」
血裂并未回答路长远,而是猛地捏紧了自己还在淌血的手,鲜血自手指缝隙中流出。
再虚弱的七境,也能随便杀死一个五境都不到的人。
更别说在这方空间,也就是血裂的瑶光法内,谁都要被血魔道所影响,进而实力大减,此法可谓让血裂在一对一之中立于了不败之地。
除非......那人与血魔道同源,这才能不受影响。
路长远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天空的黑龙也被崩断了牙。
他提起了断念,一剑西来!
剑与人都只须臾,仿佛一道光般迅速。
「怎麽可能!你为何不受影响,为何未受伤!?」
血裂瞳孔骤缩,长刀仓促横挡,强行的接住了路长远的这一剑,他惊讶的发现,这一剑的力量远超五境,甚至距离瑶光也不差多少。
血魔主不得不重新审视路长远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干你何事?」路长远的声音比血裂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冰冷,也更充斥着杀意。
「杀道!?你也是瑶光?你跌境了?这天下何时多了个修杀道的瑶光?」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干你何事?」
路长远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丝,这些血丝如同活物般交织蔓延,最终凝结成一张白金色的面具,将他的面容彻底遮蔽。
血裂的惊怒尚未平息,路长远的攻势已如狂潮般再至,断念在他手中,每一剑都简单直接,摒弃了所有花哨与变化,仿佛映衬着大道至简般恐怖。
嘭!
血魔主横刀再挡,这一次,他手中的魔刀竟发出一声哀鸣,被断念剑斩出了一道深深的缺口,他整条臂骨更是震得发麻,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路长远那白金色面具下的双眼,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最纯粹的杀意。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杀胚!?
「临时提境?你能坚持多久?」
血裂狂吼,他看出了路长远状态不对,于是周身血光暴涨,背后浮现出滔天血海异象,无数魔影在其中沉浮咆哮。
可这种景象也就持续了一瞬,那看似磅礴无边的血海异象,竟如同脆弱的锦缎般被一道无形的剑气破开,最后溃散消融。
路长远道:「对付现在的你足够了。」
刺啦。
断念没入了血裂的胸膛,猩红的血顺着断念滴落。
下一瞬。
血爆!
浑身的血彻底反噬起了主人,血裂不得不施展秘法化为一滩血抢回了自己血的控制权,随后出现在远处。
「血魔之法?」
他也是个中的好手,自然也能认出这一招的来历,但是他从未想过竟然还有人会这一招,甚至这一招修到了能影响他血魔主的程度。
震惊还未歇下,血裂便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他看见了一碗血。
谁的血?
那一碗血为何在燃烧破碎!?
血裂没时间想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碗血破碎消弭,最后形成了一把要灭绝一切的剑。
长剑耿耿倚天外,白云渺渺见长生。
莫言登仙无凭处。
且记否。
叩道穹苍一剑孤,杀以为圣跪终奴。
自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而凝聚的杀道释放了如海般的恐怖杀意。
那一双红瞳中所带来的压迫感有些过于强悍,以至于血魔主甚至想起了多年前和道法门主交手之时。
此剑与那一剑同样的霸道。
他听见面前的少年用着与道法门主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表情,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他们说:「一般。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