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注射器和药瓶，开始准备。
佟少钦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床，显然不想看这个过程。
“少爷，可能需要您帮忙扶一下少夫人。”刘医生说，“她现在烧得厉害，怕会乱动。”
佟少钦脸色一沉，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回去。
他坐在床边，伸手按住林溪的胳膊。
她的皮肤烫得惊人，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
刘医生动作利落地给她扎了针，推完药，又叮嘱道：“少爷，少夫人这个情况，今晚得有人守着，随时观察体温变化。万一烧得更厉害，恐怕要送医院了。”
“知道了。”佟少钦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好的。”刘医生收拾好东西，又看了林溪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房间里重归寂静。
佟少钦回到沙发上，点起一根烟，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林溪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
她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呓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佟少钦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心里莫名地烦躁。
退烧针打进去，至少得等半个小时才能看到效果。
他掐灭烟头，起身走到门口，准备去客房休息。反正医生说了要观察，那让管家派个佣人来守着就是了，他犯不着在这里耗着。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如果明天母亲问起，他说自己丢下发着高烧的林溪跑去客房睡觉，那场面……
佟少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算了，就忍一晚。
他转身往回走，顺手关掉了卧室的主灯，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灯。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床头灯散发着昏黄的微光。
一片死寂。
林溪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四面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
冰冷的墙壁，刺鼻的霉味，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刚开始的时候，她拼命地捶打着门，撕心裂肺地呼救，可是没有人回应。
突然，红色的火光，烟雾将她笼罩。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燃烧，口干舌燥到快要窒息，她用力开门，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打开。
然后门突然开了。
佟奶奶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厌恶和鄙夷。
“这种贱骨头，就该一辈子关在里面。”
佟少钦出现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死了最好，省得碍眼。”
门重重地关上。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更加窒息，更加绝望。
她感觉自己被压在一堵无形的墙下，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像要爆炸一样剧烈跳动。
“啊——！”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尖叫，划破了卧室的宁静。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救我……”
她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救救我……”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崩溃的反应，让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佟少钦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林溪？
那个无论他怎么羞辱，怎么冷待，都只会默默忍受，最多用那双倔强的眼睛瞪着他的林溪？
她怎么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
“你发什么疯！”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怒意。
她又在玩什么新把戏？装神弄鬼？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那声嘶力竭的哀求，还是让他鬼使神差地快步走了回去。
“林溪！”他的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醒醒！”
床上的人无所遁形。
佟少钦看清了她的样子，心头莫名地一震。
她蜷缩在床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林溪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涣散着，里面布满了惊惶的血丝。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抖得不成样子。
那不是装出来的。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伪装的恐惧。
佟少钦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那股烦躁和厌恶，竟然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淡了些许。
是……小黑屋吗？
奶奶罚她禁闭，把她关出毛病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出于良好的教养，也或许是眼前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安抚。
这毕竟是他的妻子，再怎么厌恶，在佟家，被人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丢的也是他的脸。
佟少钦压下心里的不耐，放缓了脚步，朝床边走去。
“你……”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林溪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抗拒，甚至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
佟少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那点不忍瞬间烟消云散。
“看清楚了，是我。”他的声音冷下去，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别神经兮兮的，你做噩梦了。”
林溪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涣散，仿佛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别关门……”
“什么门？你在说什么？”佟少钦不耐烦地打断她，“烧糊涂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她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他甚至伸出了手，想去碰碰她的肩膀，把她从那种魔怔的状态里拉出来。
“别碰我！”
林溪突然尖叫起来，拼命往后缩，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墙里。
“别碰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被磨砂纸磨过的，嘶哑中带着浓重的哭腔。
佟少钦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盯着她，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是恼怒，是不解，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忍？
“林溪。”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漠，“你现在在发烧，给我好好休息，别闹了。”
她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整个人陷在噩梦的余悸里无法自拔。
佟少钦站在那里，看着她瑟缩在床头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
“够了。”他冷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抱着被子，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整个人还沉浸在梦魇的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