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军饷一直不足,且这是西番内部的事,大周不宜插手……”
永淳帝又沉默了。
边境粮饷不足是因为国库空虚,这事归根结底跟他有关系。
若不是他执意修建狩猎宫苑,又要新建承远行宫,耗银颇多,简直掏空了国库,甚至还让恒王差点……
这是上天给他敲响的最后警钟。
所幸他在病中的这段时日,逐渐清醒过来,认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荒唐。
萧暮言道:“父皇,儿臣削减军饷,推行粮税新策,提高每亩纳粮数额,实为无奈之举。如今只有国库充足,国力昌盛,大周才能安稳。”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去充足国库,以前周太傅在时,就曾向他谏言过均收田税之法。
但他当时并未采纳,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而今太子处置这件事,和他用的是一样的方法。
积重难返,改革实难,稍有不慎,大周便会……
永淳帝叹了一口气。
“每亩征粮六斗……罢了,先实行数年,待国库充足,再行新策。”
永淳帝按了按额角,余光扫过一封北境布政司呈上的奏折。
一般来说,地方的奏折需要先呈交内阁,经内阁过目后,一般事项可以直接批示,重大事项会呈报给圣上过目。
但各地布政司却有直呈御览之权。
所以送到养心殿的这封奏折,连萧暮言也未曾过目。
永淳帝掀开折子看了,目光在署名处停了一瞬,不由道:“境州守备……裴铎?匪乱他已经平定了?”
先前境州闹了匪乱,裴铎带守备军平定,是张首辅拿的主意。
永淳帝虽做了批示,但因为尚在病中,匪乱平定之后的事他还未知情。
萧暮言眸底闪过一丝不耐,他转了转手中的扳指,避重就轻道:“是。于总兵出兵相助,匪乱不到一个月便平息了。”
裴铎的功绩被轻飘飘地揭过不提。
永淳帝今日看折子耗费了不少心神,此时已经十分疲惫。
他看了几眼折子上的内容,若有所思道:“境州地处边境,本就苦寒,北境布政使言之有理,境州的粮税,还是按照每亩三斗来交纳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大周各地地况不同,岭南宜州,北境境州,东部阚、益两州都属产量不丰之地,都按照原来的征粮数额交纳。”
说完,永淳帝闭眸倚在靠枕上,声音虚弱道:“今天就这样,你退下吧。”
萧暮言低声称了是,慢慢从养心殿里退出。
冰冷砖石铺就的地面,隐约可以看到一双不辨情绪的灰色双眸。
萧暮言缓缓掀起眼皮,单手负于身后,转身越过门槛,大步向外走去。
檐牙高啄的殿宇,再不像他幼时那样高不可攀,触手不及。
他如今已经名正言顺地走到这个位置,文臣俯就,兵力在手,只需要……
他脚步放缓,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焦灼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只要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
等待那位偏心至极的父皇病入膏肓,再无回天之力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龙椅,成为大周天子。
只要权势在手,天下的一切,他便可以应有尽有。
养心殿外,候在外面的贴身太监看到太子殿下出来,忙低下头,急匆匆跟了过来。
萧暮言脚步稍顿,嗓音清冷道:“有事?”
太监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道:“殿下,是皇后娘娘那边……”
如今宫中诸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虞贵妃与恒王根本不消说,一个半疯一个痴傻,早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那位久居深宫的皇后嫡母,不知为何,却接连以去寺庙礼佛的名义出了几趟宫。
说是为了永淳帝祈福。
但帝后不和已久,久到这么多年,自从先太子去世以后,父皇从未踏进嫡母的宫殿一步。
如今嫡母却为何突然转了性情,去为父皇祈福?
萧暮言不相信有那么简单,所以派人暗中相随。
“查到什么了?”
眸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萧暮言沉声道。
“皇后娘娘去礼佛,却与一位同到庙中求佛的女人关门密谈了许久,属下们没有查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属下还未查清,那人非常机敏,我们的人在路上跟丢了……”
若是普通人,对卫所侍卫的跟踪毫无所察才对,这女子这么机敏分明不正常。
萧暮言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务必去查清楚!”
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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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怡宫内,青灯古佛照旧。
赵皇后今日没念佛,手中却拿了一只石臼,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碎草药。
手中的动作未停,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大宫女云珠看到溅出石臼外的药渣,走了近来,轻声提醒:“皇后娘娘。”
赵皇后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狼藉一片,勾起唇角勉强笑了笑。
面容还是那般清丽,只是眼角多了不少细密的皱纹。
她摇了摇头,道:“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脑子一乱,竟然忘了自己在制药……”
大宫女弯下腰来,把外头的药渣仔细拢好了,放在帕子里,搁在一旁。
“娘娘有心事,”她轻声道,“非得游神医回来才能解惑。”
赵皇后出神了片刻。
“这些年来,本宫不是没有召见过游神医,只是他每次的说辞都一样。想必他离开京都,也是为了避开本宫吧。”
云珠摇摇头:“娘娘,这次不一样了。那位陈嬷嬷,不是亲口对您说了吗?”
“本宫早就猜到淇妃的死与虞贵妃脱不开关系,但虞贵妃如今已经得了报应,是淇妃在天有灵给她的惩罚,本宫不必再去追究了,”赵皇后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淇妃出事的前一天,曾请本宫去她宫中。但本宫失去了咏儿,正值伤心难过之际,谁曾想,不过晚了那么一步,她就……”
云珠鼻子一酸,轻声道:“娘娘太过心善,淇妃娘娘已逝,娘娘何须自责?”
药草变成浓绿的药渣,像一滩永远解不开的缠绕藤蔓,附着在冰凉的臼壁上。
“当初淇妃圣眷正隆,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因为替咏儿求情,被禁足在宫殿。随后,虞贵妃随皇上去行宫避暑,重获圣宠。”赵皇后回忆着往事,语调哽咽,眸间有朦胧不清的雾光,“在圣上离开皇宫的第三个月,咏儿没了,淇妃又……”
云珠的眼中也滚下泪来,低声道:“陈嬷嬷不是告知皇后娘娘了吗?宫殿失火,是淇妃娘娘因为自己的弟弟身亡,她心灰意冷,不再留恋这个被囚禁的皇宫,亲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