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脸色凝重。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受到皇长孙的侮辱,选择自尽维护尊严。
不管从什麽方面来说,都是对太子声势的重大打击。
偏偏,还没办法要求暴胜之不许自尽。
人家要维护自己身为三公的尊严。
哪怕皇后开口下令,严加看管。
可大汉臣子们千奇百怪的死法,那是有目共睹的。
你看管的了一时,看管不了一世。
指不定,在你关押的地方,他就撞墙自杀。
这些臣子们,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刚烈的一塌糊涂。
要是自己受辱,无法洗刷的话,更是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暴御史,本宫请你再……。」
卫子夫不由放下身段,她是在为儿子,孙子着想。
可刘进却是见不得,大母都劝说了,孤也赔礼了。
你还不识相?
刘进暴脾气腾的就冲了起来。
「好你个老匹夫!」
他大骂一声,躺着的身子,却是猛的窜了出去,速度之快,你都看不清他是怎麽起身的。
刘进眨眼之间就冲了过去,将暴胜之一个抱摔,就砸在地上,整个人骑了上去。
「好话赖话,都说给你听了,你就是油盐不进是不是?」
「茅坑里的石头,都没有你臭!」
见他模样,卫子夫当即呵斥,道:「进儿,放肆!」
「赶紧下来,成何体统?」
刘进喊道:「大母,这老匹夫就是无惧你,更不识好歹。」
「他在大父面前多乖巧,多懂事啊。」
「现在知道摆臭脸,好似自己多大一个忠臣一样。」
他死死的勒住暴胜之的脖子,骂道:「老匹夫,你不是要死嘛?」
「孤亲自成全你,免得你回去还下不去手,犹豫半天。」
暴胜之满脸涨红,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双手不断扒拉着刘进勒紧的胳膊,但刘进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你们这些做臣子的,都不是好东西。」
「害孤阿父,轻视孤大母。」
「都该死。」
暴胜之吃力无比的说道:「臣……没有!」
「还没有!」
刘进叱骂道:「孤的阿父,怎麽走到今天的?」
「孤一直都说,你们臣子有天大的过错,可你们听进去了吗?」
「对孤阿父可曾有半点的愧疚,有半点的负罪吗?」
「大父身边有奸贼,阻碍大母的使者去见大父,阿父的使者,更是连甘泉宫都没进去,就被赶走了。」
「这些事情,自诩忠臣柱石的你们,看到却没有说,导致今天父子对立。」
「你们就这麽心安理得?」
「你是御史大夫?孤看是狗屁大夫。」
刘进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是愤怒。
都是这群王八蛋袖手旁观。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张安世,桑弘羊,暴胜之,王莽,商丘成等等大臣。
面对苏文,江充夥同丞相刘屈氂陷害太子之时。
全部都是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是谁造成的?」
「是孤阿父,还是孤大父?」
刘进怒骂道:「大父身边围绕奸臣贼子,你们看到却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认可,就是帮凶。」
「你是奸贼,张安世是奸贼,桑弘羊也是,你们全部都是奸贼!」
动怒的卫子夫,听到这些话,火气突然消了下去,心里头反而是冷静的可怕。
进儿好像说的没错。
群臣们什麽都知道,却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做。
走到现在,太子起兵。
谁没有过错?
谁不需要负责?
谁能独善其身?
「臣不是……。」
暴胜之咬牙,面色憋的通红,道:「臣是有错,但不是奸贼,臣愿意以死谢罪!」
闻言。
刘进微微松手,给暴胜之一点呼吸的空间。
他嗤笑一声,道:「好啊。」
「看来孤是看错了,你暴胜之不是奸贼,但你不是一个大丈夫,是一个懦夫。」
「做了错事,就想一死了之。」
「你这样的懦夫,就是你这一辈子做人的道理?」
刘进冷笑一声,将暴胜之松开,扔在地上,抬头看向大母。
「大母,就让这位暴御史回家了断吧。」
「孙儿杀他,都觉得脏了孙儿的手。」
刘进傲然无比的说道:「孙儿可以杀奸贼,可以杀死强敌,孙儿对懦弱之举也绝不姑息。」
他看了一眼死狗一样扑在地上喘气的暴胜之。
「但孙儿却不会亲自对懦夫动手。」
「就好比这老狗。」
他说道:「这老狗犯了过错,害得天子与太子兵戎相见,就想一死了之的罪人,将过错推给他人。」
「懦弱的行为,孙儿看不起,就让他去自生自灭的好。」
「等他死了之后,孙儿哪怕是死了,也要让史官记载,大汉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暴胜之,是一个实打实的懦弱!」
他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蔑视暴胜之,道:「老匹夫,把这刻在你的墓碑上,让你的子子孙孙每每祭拜的时候,都欣赏一番如何?」
暴胜之浑身一颤,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他手脚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哆哆嗦嗦,看刘进的眼神,好似看恐怖的景象一样。
他被吓到了。
真的被刘进的话给吓到了。
死不可怕,但死后背上懦夫之名,还要子子孙孙都看到,去背负自己留下来的懦弱之名。
那比死了还难受。
要知道,大汉的人们都讲究事死如事生。
自己死了之后,还要在另外一边背负懦弱的骂名吗?
「写进史书……。」
暴胜之闭目仰头,他都不敢想像,这对到底是何等残酷的行为。
「竖子!」
卫子夫板着脸,训斥道:「一派胡言。」
「暴御史,不要相信这竖子的话语。」
我能不相信吗?
暴胜之真的想死又不敢死了。
这世道竟然有比死还需要勇气的时候。
「大母。」
刘进咧嘴一笑,道:「孙儿想跟暴御史好好的交流一番。」
「就不久留了。」
「老匹夫,走……。」
暴胜之还能怎麽办。
他只好是行礼告退,跟刘进出去。
出了椒房殿,刘进插着腰,很是骄横的说道:「怎麽样,怕了吧?」
「臣……。」
暴胜之无言以对,你说的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