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长安城,牛鬼蛇神开始出没了。
街道上有举着火把巡视的士卒,同样的还有挂着特殊标志的马车,在夜色中行进。
这些悬挂标志的马车,很是低调,并不会急速前进,还是尽量减小自己的动静。
领头的什长伍长等人,都是视而不见,没有对其进行盘问,任由其经过。
这样的状况,是这几天来的常态。
白天不会有什麽动静,但到了夜晚,就有很多人出来走动。
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
比如这样的行为就是,甚至是上面的人都是闭口不谈,反而给与方便。
一辆马车在治粟都尉桑弘羊的府邸后门停下,随后迅速的被领入府内。
桑弘羊并没有睡下,他也无心入睡。
可以说这几日来,他就没有一天是睡上两个时辰的,几乎都处于精神紧绷,熬夜失眠的状态。
「阿父。」
「建章宫使者。」
桑迁来到书房,低声说道。
哪怕是家里,他都不敢声调大一点。
桑弘羊心头一震。
来了!
他知道天子銮驾到了建章宫,就猜到今夜有人要来。
所以他给儿子做好安排后,就一直在等着。
等候是很煎熬的。
「快请!」
「是!」
片刻,建章宫使者顶着斗篷入内,桑弘羊还不知道来人是谁。
等到对方斗篷揭开后,不由大惊。
「上官侍中!」
没错。
正是侍中上官桀。
桑弘羊不敢相信,天子会派对方进入长安城。
「桑公!」
上官桀心头也很胆颤,万万没想到,本来天子只是以书信传诏,让桑弘羊亲自去建章宫。
哪曾想,最后在霍光的一番话下,钦点他入长安城来办此事。
完全可以想到,桑弘羊在天子心中的份量。
同时也说明,天子对太子的判断,也逐渐难以掌控了。
「长话短说。」
上官桀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建章宫,回到天子的身边。
「明日大军攻城,陛下要你即刻前往建章宫。」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我们马上走。」
上官桀最简短最快速的把事情说清楚。
他以为桑弘羊会马上动身,却看到桑弘羊露出迟疑之色。
「桑公,你这是……?」
上官桀焦急的说道:「陛下如今最牵挂的便是你的安危。」
「来之前,陛下还说,他的身边不能少了治粟都尉。」
桑弘羊望向外面,道:「可……。」
「桑公,这都是什麽时候了,你迟疑一刻,就多了一分危险。」
上官桀劝说道。
桑迁在一旁露出忧虑之色,他有些看不懂阿父的犹豫。
既然天子来诏令,也都安排好出城了。
为何还会踌躇不前呢?
这不像是平日阿父的性格为人啊。
「难道,桑公也相信太子的话,认为陛下……。」上官桀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天子派他来,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
派个普通的使者,远没有他这个侍中有份量,更容易让桑弘羊信任。
桑弘羊苦笑道:「并非如此,只是你不知道一些事。」
「我担心走不掉的。」
上官桀一愣,道:「为何?」
「你不在长安,所以有些事你不清楚。」
桑弘羊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算了。」
「走吧。」
「我们走一步算一步。」
「能出去就好。」
上官桀不知道桑弘羊的疑神疑鬼是哪里来的。
既然都这麽说了。
那麽当即动身。
天子没让桑迁跟随,所以只有桑弘羊离开。
桑弘羊对桑迁道:「你做好自己的事。」
「可能……我晚一点就会回来。」
桑迁道:「阿父保重!」
两人出了府邸,来到后门就上了马车,一路朝城门行进。
怎麽进来的,就是怎麽出去。
但……。
马车在城门前被拦下了。
上官桀神色一变。
这与安排好的不一样。
马车到来,就会径直出城的。
「桑公,你这是想投靠逆贼,胁从附逆吗?」
冷淡的声音响起。
桑弘羊顿时露出苦笑之色。
他对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桑公,这……。」
上官桀如坠冰窖。
「桑公,下来吧。」
桑弘羊走出马车,就见到一群面色冷峻的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你们。」
桑弘羊神色复杂的说道。
赵大轻笑一声,道:「桑公,殿下要我询问你,不告而别是什麽臣子的道理。」
「天子有令,作为臣子的莫敢不从。」桑弘羊说道。
「哦?」
赵大讥笑道:「桑公还真是个好臣子啊。」
他看向另外一人,道:「这位便是上官侍中吧。」
「是我!」
上官桀沉着脸,心头在打鼓。
就知道这不是一份好差事。
混乱的局势下,不管你地位身份多显赫,说不定就会被不知名的小卒给咔嚓了。
你叫天都无门。
因为小卒根本不给你去找他们上官的机会。
「殿下要怎麽处置我?」桑弘羊面不改色的问道。
他走出府邸就做好一切意外的准备。
「处置你?」
赵大摇头,道:「是殿下要我们来送桑公一程。」
「殿下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留不住的人始终留不住,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桑公决意要走。」
「殿下当大度礼送……。」
他伸手,道:「请吧,治粟都尉!」
前方城门,已经打开一边,足够马车经过。
上官桀大喜过望,桑弘羊却是惊疑不定,眼中竟是带有莫名的羞愧之色。
赵大的一番话,几乎句句戳在他的肺上。
什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都是带着莫大的失望。
「我何时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来?」
桑弘羊莫名一叹。
「走吧桑公。」
上官桀看了一眼赵大等人,拉着桑弘羊上车,快速驱离。
赵大等人就这麽看着,等到对方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桑公,那些人是什麽来头?」
桑弘羊说道:「皇长孙门客。」
「门客?」
上官桀惊讶道:「难道皇长孙知道今夜之事?」
「是了,应该是他们一直都监视桑公府邸。」
桑弘羊不置可否。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惜有说不上来。
真是简单的监视我的府邸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