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金袍老者立于神河之畔,周身金光如火焰般翻腾,脚下的河水竟被那股威压逼得倒流百丈,露出河床下森森白骨与断裂的古剑。他们眼神冰冷,似看穿了王贤体内流淌的并非凡血,而是某种早已湮灭于岁月长河中的禁忌之力。
“魔神遗脉……你竟还活着。”高个老者声音沙哑,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千年前那一战,我们以为你们尽数葬身于昆仑墟底,原来竟有一丝血脉逃出生天。”
王贤冷笑,手中魔剑轻颤,剑尖滴落一滴神河水,落在空中竟化作黑焰,将虚空灼出一道裂痕。“魔神?呵……你们口中的魔神,可是为了护一方苍生逆斩天门,最终却被世人冠以邪名的那个人?”
他缓缓抬头,眸中映着天际星河,也映着两具枯槁却散发着无尽威严的躯体。“你们神女宫口口声声说镇魔卫道,实则不过是借‘正道’之名,行囚禁万灵之实。剑楼第四层的镇狱,不就是你们用来吞噬异己的牢笼?连失忆之人也能执剑成刑,这世间还有何理可讲?”
矮小老者怒极反笑:“黄口小儿,也敢妄议神女宫千年律法?今日若不将你炼成魂灯,永镇神河之下,我等岂能安心入轮回!”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抬手,掌心浮现出古老符印??一为月轮,一为日冕,交相辉映间,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座巨大的祭坛虚影。那是神女宫最古老的封印之术??**日月同锢阵**,传说曾镇压过一位半步圣人的魔修,使其万年不得超生。
刹那间,天地色变。
神河之上狂风怒卷,河水如巨龙翻身,化作千万道锁链向王贤缠绕而去。而那祭坛虚影缓缓降落,每一寸空间都被凝固,仿佛连时间本身也在这一方阵法中停滞。
王贤却不动。
他只是静静站在河面,脚下波澜不起,仿佛脚下不是死亡之水,而是他的王座。
“又是阵法……”他低语,嘴角扬起一抹讥讽,“你们这些人啊,总以为画几个符、摆几块石头,就能困住一颗不愿低头的心。”
话音落下,他忽然闭眼。
神海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青衣飘然,负手立于云巅,眉目温润如玉,正是当年授他“顺心意”三字真言的东方云。
“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声音悠悠响起,“然人心尚存一线光明,则不可任其熄灭。若世道不容你行走,那你便劈开一条路;若天命要你臣服,那你便问一声??谁定的天命?”
王贤睁眼,双瞳已化作漆黑深渊,其中似有万千符文流转,又似有亿万剑鸣齐响。
“你说得对。”他喃喃,“我不需要谁来定义我是正是邪。我要走的路,从来只由我自己踏出。”
下一瞬,他猛然抬头,手中魔剑高举,剑锋直指苍穹!
“既然你想用阵法困我??”他怒喝,“那我就以符破符,以剑斩阵!”
轰!
整条神河骤然沸腾!
无数河水被无形之力牵引,在空中凝聚成千百道符线,纵横交错,竟在瞬息之间织就一幅庞大无比的**逆天符图**!此符非金非玉,非石非纸,乃是以神河水为墨,以天地灵气为笔,以王贤自身神识为引,硬生生在现实中刻画而出!
这已不是简单的符道造诣,而是触及了“言出法随”的边缘??**以意化符,以心成阵**!
“不可能!”高个老者惊吼,“一个下界少年,怎可能掌握如此层次的符文之力?这等手段,唯有上古神符师始祖才可施展!”
“闭嘴!”王贤冷喝,“你不懂的,从来不只是符道。”
符图成型刹那,天地震颤。
那原本牢不可破的日月同锢阵,竟开始出现裂痕!一道道金色纹路崩解,如同玻璃碎裂,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给我??破!”
王贤一剑斩下!
符图随之轰然爆发,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直冲祭坛虚影中心!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席卷四方,两尊金袍老者齐齐喷血倒飞,撞入身后山壁,激起漫天尘土。他们的日月符印寸寸碎裂,残余的金光在空中挣扎片刻,终是熄灭。
而那座传承万年的封印阵法,就此灰飞烟灭。
王贤踏空而行,步步逼近二人坠落之处,脚下河水自动分开,仿佛为其让路。他目光冷峻,手中魔剑垂地,黑焰缭绕。
“现在,轮到我说话了。”
他冷冷道:“你们活得太久,久到忘了自己也曾是血肉之躯;你们沉睡得太深,深到忘了这世间还有人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相爱。你们以为自己是守护者,实则是枷锁的铸造者。”
“神女宫历代宫主,哪一个不是打着‘清剿魔患’的旗号铲除异己?哪一个不是借‘镇压邪祟’之名巩固权柄?若真有魔,那也是你们心中不肯放下的执念所化!”
两名老者躺在废墟中喘息,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矮小老者嘶声道,“这些秘辛,连当今宫主都不知晓……”
王贤沉默一瞬,忽而轻笑:“因为我见过她。”
“谁?”
“你们口中那个被斩杀于昆仑墟底的魔神。”他说,“她没有死,只是选择了遗忘。她曾在梦中告诉我,千年前那一战,并非正邪对决,而是一场背叛??来自她最信任的人,最敬重的师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她说,那天的雪很大,大到埋住了整个战场。她倒在血泊中,看着那人踩着她的头发走上神坛,宣布‘魔已伏诛’。而她最后记得的画面,是一个孩子躲在尸堆后哭泣,没人知道那是她的儿子。”
空气凝固。
两名老者脸色剧变。
“你……你是她……”
“不错。”王贤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浮现一道猩红胎记,形如凤凰衔剑,正是魔神一族独有的血脉印记。“我是她的子嗣,也是你们口中‘必须根除’的余孽。”
“但我从未想过复仇。”他环视这片荒凉死寂的神弃之地,“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被贴上标签,关进你们所谓的‘正义牢笼’。”
“可惜……你们一次次逼我出手。”
他转身,不再看二人一眼,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
“若还想苟延残喘,便永远留在这里。若敢再踏出一步,我不介意亲手送你们去见她。”
说罢,他纵身一跃,身形化作一道黑虹,划破阴霾天空,朝着神河上游疾驰而去。
身后,两名老者久久无言。
良久,高个老者才艰难开口:“难怪……难怪当年宫主下令封锁昆仑墟一切记录,严禁提及‘魔神之子’四字。原来……他还活着。”
“可他为何不去找宫主动手?以他今时之力,足以覆灭整个神女宫。”矮小老者喃喃。
“因为他不屑。”高个老者苦笑,“他对我们的恨,远不如对我们所代表的规则的厌恶。他要打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塔,一道律,一种延续千年的谎言。”
“或许……”他望向王贤离去的方向,眼中竟闪过一丝敬畏,“他是来终结这个时代的。”
……
王贤一路逆流而上,穿过重重迷雾,终于抵达神河源头。
那里,矗立着一座孤峰,峰顶有一方石台,台上刻满古老铭文,中央插着半截断剑??剑身漆黑,布满裂痕,却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走近,伸手抚过剑身,指尖微微颤抖。
“父亲……母亲……我都来了。”
这把剑,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开启“盘龙神剑”真正秘密的关键。
据传,盘龙神剑并非单一兵器,而是由三部分组成:
其一为**剑身**,藏于昆仑墟深处;
其二为**剑柄**,落入剑城守塔老人之手;
其三为**剑心**,即此刻他面前的断剑,乃是以魔神心头精血淬炼而成。
唯有三者合一,才能唤醒沉睡于宇宙尽头的真正盘龙神剑??那是一柄超越圣器的存在,曾斩落过星辰,劈开过命运长河。
王贤盘膝坐下,将手中黑剑插入石台裂缝,与断剑相连。
刹那间,天地寂静。
星河为之停转。
一道低沉悠远的龙吟,从虚无深处传来。
紧接着,他的识海炸开一幕幻象??
一片浩瀚星空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男持长剑,女握短刃,背后悬浮着一柄缠绕九龙的巨大神剑。他们面对的是九重天门后的至高存在,那是一位身穿白衣、面容模糊的女子,手持玉册,宣读天罚。
“魔神逆天,罪无可赦,当永囚幽冥!”
男子大笑:“天若不公,我便斩天!”
女子轻叹:“若有来世,愿不做神仙,只做凡人夫妻。”
话音落下,双双向天门冲去,九龙咆哮,剑光撕裂苍穹……
幻象消散。
王贤泪流满面。
他知道,那女人便是母亲,而那位被称作“魔神”的男人,是父亲。他们不是邪祟,而是挑战腐朽秩序的勇者。而他自己,生来就背负着这份使命??不是复仇,而是重塑。
“我不是来毁灭的。”他站起身,望着远方,“我是来告诉这个世界??真正的正义,不该建立在谎言之上。”
此时,天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艘通体漆黑、形如棺椁的巨船缓缓驶入大气层,船首雕刻着一只闭目的鬼面,周身缠绕着哀嚎的魂魄。
幽冥船,再度降临。
但这一次,它没有停留在原地接引亡魂,而是径直朝王贤所在孤峰驶来。
船舷打开,走出一人。
白衣胜雪,容颜绝世,眉心一点朱砂如血。
竟是子矜。
她望着王贤,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冷漠,也有挣扎,更有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痛楚。
“你逃不掉的。”她说,“只要我还执掌凤凰剑,你就永远是通缉犯。”
王贤看着她,许久未语。
然后轻轻一笑:“那你来杀我啊。”
子矜握紧剑柄,手指发白。
但她终究没有动手。
因为她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哭喊:**不要伤害他,他是救过你的人**。
可另一个声音冷冷回应:**他已经成了魔,必须清除**。
两种记忆在脑海中激烈碰撞,让她痛苦跪地,抱头痛呼。
王贤静静看着,没有靠近,也没有嘲讽。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从来不在剑锋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他轻声道,“我会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转身面向幽冥船,一步踏上虚空。
“这一程,我不能再躲了。”
“我要去昆仑墟,取回剑身。”
“我要去剑城,拿回剑柄。”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盘龙神剑归来之日,即是旧秩序崩塌之时。”
幽冥船缓缓调头,载着他消失在星河尽头。
风中,只余一句低语:
“母亲,儿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