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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0

    ……”

    “无忧,不要无礼。”施夕未道,“孟道友是专程来为你诊治的,你能活命,全仰赖他出手。”

    孟君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嗯,不用客气。”

    无忧:“呃,多谢……不对,等一下,什么?我差点没命吗??”

    施夕未又好气又好笑,只想先把眼前的事情揭过去,遂温声道:“这件事回头和你详细讲。你先躺下睡一会。”

    无忧喃喃道:“讲话这么温柔,一定是假的吧,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施夕未:“……”

    其余人皆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施夕未默默伸手,正想往他额头上按去,冷不防手腕被旁边的孟君山一把捉住。

    掌心触及的刹那,孟君山只觉得自己抓的是一根在三九寒冬立在飘雪中的铁栏,冷得简直万箭穿心。他面上毫无异色,眉头也不皱一下,果然这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

    施夕未侧过头,对他投来警告的一瞥,接着轻轻甩开了他的手。

    无忧浑然不知面前的两人电光石火间已经交锋过一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孟君山道:“也不忙着让他睡过去。这些事,他也有资格知道,对吧?”

    无忧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彻底懵了。

    “什么事?”他问。

    施夕未满面寒霜:“够了!出去说!”

    他平时礼仪周全,没有什么拉拉扯扯的经验,不像孟君山那样伸手抓人抓的那么顺手。这会想要把孟君山拽走,结果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对方纹丝不动。

    施夕未:“……”

    孟君山还在继续道:“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辈子?瞒着就是为了他好?你总不能让无忧待在蜃楼一辈子不出来吧?”

    无忧虽然还没弄清状况,但已经发觉这两人正在争执,并且症结就在他身上。他对孟君山的印象挺好,弱弱地说:“你们不要吵啦……”

    孟君山忽然转头看着他,那目光极其复杂,更有一种无法言喻、不能宣之于口的悲伤,让他不禁愣住。

    “无忧,”他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娘吗?”

    无忧瞬间清醒了:“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你娘还活着。”孟君山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把她找回来。”

    无忧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我娘的什么人啊?”

    施夕未厉声道:“——住口!”

    他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总之所有人都闭嘴了,四下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施夕未沉默了片刻,对无忧道:“我曾经说过,当你幻术修炼有成,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如今看来,是不用到那个时候了。”

    无忧不安地望着他。施夕未又转向孟君山,这一刻仿佛终于收起了此前试图周全的表象,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尖锐:“至于孟道友,你如今这般情深不渝,不觉得稍微晚了一点吗?”

    孟君山涩然:“我知道,当初她走的时候……”

    “是你先走的。”施夕未冷冷地说。

    孟君山的表情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无忧已经傻了,隐约感觉到事情极其不妙,不由得向谢真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真:“……”

    面对别人的家事,他这会实在也爱莫能助。

     他对长明悄悄比划了一下,示意我们出去回避吧。长明微一点头,两人正准备从门口无声撤离,结果行舟看到他们要走,也想跟着跑,这一动就十分明显。

    施夕未也注意到了,他平静地说:“回避就不用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虽是我一家之事,也事关静流与毓秀,此间恩怨,还请殿下做个见证。”

    长明:“好。”

    他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下反手一扣,把想溜的谢真抓住了。谢真无法,只好默默站住。

    施夕未转向孟君山:“我本以为永不提起这件事最好,但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你执意要问,望你不要后悔。”

    孟君山:“绝不。”

    施夕未:“好。”

    说完这个字,他便一手挽起衣袖。他穿的是静流部的青衣,袖中有束紧手腕的细带,他将袖口挑开,向上拉起。

    孟君山猛地后退一步,颤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一道寻寻常常的红线,绕了两圈,正缠在施夕未的手腕上。

    *

    许久以来,昭云、繁岭的主将之位几经更替,唯静流部未有太多变动,施夕未始终独居蜃楼之中,沉默无言地庇护着他的部众。能够前往拜谒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他,却知道他一直都在那里。

    对于施夕未自己来说,这样的生活早已成为习惯。他刚化为人形时,年纪比现在的无忧还要小一些,就已经开始学着协理部中诸般事宜。只有遇到那些他也无法擅自决定的事情,他才会亲自去询问先代主将,他的父亲。

    在那些淡薄得几近于无的记忆里,他总是坐在空无一人的高阁上,独自遥望海的尽头。北方的海面永远如翡翠般碧波闪耀,主将手边的香炉白烟升起,勾勒出与远海上迷雾相似的缭绕形状。

    偶尔有了兴致,他会闲话几句,更多时候他只是带着深深的厌倦,半梦半醒地听着施夕未说话。

    有一日,施夕未去见他时,肩上停了一只蝴蝶。先代主将伸出手指,那只蝴蝶于是翩然飞起,落在他的指尖上。他说:“原来你喜欢红色。”

    这只蝴蝶双翅淡红,在斜照的夕光下,好似身披云霞。随着他话音落下,站着的人影顿时化为雾气散去,而蝴蝶向下一落,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

    主将说:“大有长进。”

    “那您为何仍然不见得高兴?”施夕未问。他今日的外衫正是他变的那只蝴蝶的颜色,袖上的纹理也十分肖似。

    主将说:“修炼幻术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换做别人,断然不会想得到精擅幻术的蜃楼主将会讲这种话。施夕未却习惯了他爹一天到晚有气没力的态度,倒不如何失望。

    “这叫我想起我们先辈的一件事。”主将道。

    那位祖先惊才绝艳,他说,也有与之相衬的傲慢。他一生最擅长变幻成其他活物的样子,人类自不必说,哪怕飞禽走兽,甚至一棵杨柳,一枚挂在枝头的果实,他也可以学得惟妙惟肖。

    终于有一日,他变成了一只蝴蝶。那个幻术是如此登峰造极,不仅外表模样像,他甚至忘记了他原本是谁,认为自己真的就是一只蝴蝶。

    “我们不知道那时他是怎样想的,但多半是无比自由,只想沐浴日光和雨水,循着花香飞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主将道。

    施夕未问:“后来呢?”

    主将:“等别人找到他时,他被路边的顽童扯掉翅膀,在地上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