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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78

    蔓草几乎要淹没了当作座椅的石墩。石桌也歪歪斜斜,他们拿一颗棋子垫在棋秤下,让它能平整些。

    桌边两人,一个形貌雅秀,望之气度不凡,年纪轻轻,两鬓间却已带了几缕白发。另一个看似平凡,但也有一番沉稳气度。

    他们悠然地下着棋,谁也没出声,更不像是听到了那道画外音的样子。风拂叶动,其声悄悄,这夏日午后俨然一片清静。

    然而那个沙哑的声音仍然伴随在这画面中,继续说了下去:“美名也好,骂名也罢,临琅史书上应有孤一席之地,盖因与他相识后,这数十年的日子就与中庸无缘了。

    “那日在藏书阁没找到的书册,是《河渠图志》?《授时》?还是《百谷通诀》?……原以为难忘,却早已记不清楚,可是在书院中躲开饮宴,藏在园子里下棋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孤还不知他是何人,来自何方,所为何事。直到如今,我也仍有困惑不解之处……”

    图景乍变,一阵枝叶的簌簌摇动后,树影散去,方才下棋的两人此刻身处高阁之上。凭栏而立处,天风猎猎,吹得他们襟袖飘扬。

    一人道:“关兄,你于我有此救命之恩,若是再不能以诚相待,我便枉称你的友人了。虽然昨日遇险后,你或许已经猜到一二……我名陈沧,乃是奉命巡察至此。”

    “太子殿下。”

    对方果然并没有故作惊愕之色,而是道:“殿下大概会叫我不必多礼,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沧不由得一笑,眉间微带的愁色也被冲淡些许。他道:“关兄出手不凡,不知又是师承何处?”

    对方笑道:“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

    仿佛有意等着那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故事须得有个起始,从这里开始未尝不可,你要听的,想必也是这个。至于孤——至于我……”

    声音顿了顿,才道:“在你面前如此自称,实在让人意气难生。于你而言,这些也没什么分别吧?

    “纵使如此,记载下来的也只有我目之所视,耳之所闻。若你还记得我,读至此处,望你能明白,我固然会有所讳言,但并不曾忘记那日的承诺。”

    书阁之上,两人相视一笑。陈沧的目光越过雕栏,望向了临琅的千里沃土,而散修只是微笑不语。

    楼外,熙水奔流。

    作者有话说:

    几本藏书的名字都参考了现实里的古代科学书籍:《河渠志》《百谷谱》《农桑通诀》《授时历》

    关于陈沧和陈掌门姓氏相同的问题,涉及到大纲里一条被改掉的线。在设定里,他们确实有所联系,但这一点已经不会出现在正文里了,不影响剧情,也不是什么伏笔。就当没这回事也可以的!

    至于为什么不把陈沧的姓氏改掉以免麻烦,主要是他在设定里已经躺了很久,改名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第201章霜天晓(一)

    建平七年,修缮北园的诏令自宫中发出,营造司上下登时如汤沸般忙碌起来。

    在原本供职于琼城的工匠之外,陆续又有数百匠人来到王都,随行学徒与家眷多住在石榴子巷,使得那不起眼的街坊渐渐成为名匠与手艺人的云聚之地。

    北园乃是宫城御园,原以湖景见胜,工匠们接到的命令是修葺那有百年历史的“镜池”,再把湖边的琉璃古塔翻修一遍。按照发下来的图样来看,费的功夫恐怕比新盖一座还要麻烦。

    但建平帝素日不好靡费,这是他即位以来初次大兴土木,诸人皆打叠精神,不敢懈怠。更何况,那座古塔曾是临琅历代供奉仙师“星仪”之处,当代星仪虽另有居所,也难说这次动工是不是应他所需。

    彼时正是临琅势极而盛的年头,朱翎卫连战告捷,曾令官民深受其扰的外患为之一清,对内政令也无不通达。单论于此,建平帝的功绩也不逊于先祖,为其歌功颂德、著书立传的大有人在。

    国中一片欣欣向荣,这位正值盛年的君王也应是意气风发——至少在旁人看来,该当如此。

    寅时才过,陈沧已从昏梦中醒来。此时无论是帷帘深掩的屋中,还是天幕之上,都只有一片深沉黯淡。

    他静卧帐中,感受自己僵直的肢体包裹在寝衣与锦衾之间。那些精心织造的绸缎并未被生人的躯体温暖,仍旧如这凉夜一般冰冷柔滑。

    身上各处传来陈年的疼痛,一如既往令他逐渐镇定下来。他披衣起身,不去点亮灯盏,最近的侍从也在殿阁之外,此时此刻,这无边的寂静只为他所有。

    走至墙边,他握住垂下的丝绳,拉动两下。宫室中的窗板既高且宽,常要两名侍从一起小心转动,此时它们却悄然翻转,灵巧地折叠起来,朝一侧退去,露出掩没在暗云之中的夜空。

    这精妙的机关,没有用半点仙法,仅仅只装在寝殿的这一面墙上,以使居住其中的人可以不借助外力,轻易地开合窗户。

    夜风幽凉,霜浓露重。极远处有几处红光摇曳,那是御辇步道旁值守的兵士,他们手中的火把朝着西北方缓缓移去,宛如游荡于天际、将向海中沉去的荧惑星。

    自陈沧于熙水之滨遇到那名散修,而今已约有十年。说他一生功绩皆始于此也不为过,以至于那曾经的“太子陈沧”,早就埋没在故纸中。

    最初的记忆里,宫室里总是弥漫着药味,偶尔才得以见上一面的母亲眉间也满是忧愁。先王宫中多年未有喜讯,头生子又如此体弱多病,实非吉兆,连那位因此受到拔擢的夫人也饱受无来由的责难。

    在瞩目与失望的交织中,他磕磕绊绊地长大,希望他就此夭折的人或许比祈愿他平安的还要多。他的不足之症源于先天,腿疾则是来自一场意外,无人敢断言那背后一定没有阴谋的影子。

    但他还是活到了拜师读书的岁数,显现出崭露头角的才智。以他的身份,只要不是无药可救的蠢货,拥护总不会少,他倒也不以此为得意。

    并不喜爱他的父王在十几年后又迎来了一名子嗣,那个孩子只活了两日,或许这让先王死了心,下一年的冠礼后,他终于身披衮衣,迟来地迎接了太子之位。

    那些年,南轩恶邻边患不止,他屡有军功的堂亲颇得人心。纵是拥护王权正统的臣子,都不免对他的宿疾心生担忧,就连这一派中流砥柱的翟将军一系,也不敢将注押得太满,唯恐他一朝病死,全数付诸东流。

    他为人处事圆融谨慎,旁人找不到攻讦之处,便议论他的疾患。琼城中升斗小民也都知道他们的太子素有旧疾,可惋可叹。其实那时他已不像小时那样虚弱,但现于人前时,人们只会注意到他不良于行,更证实了传言。

    他从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