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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23

    下。荒坡上细雪纷飞,他脚下不停,每向前掠上一步,就离那已了结的恩怨远上一分。

    “今晚……”郁雪非在他背后嘶哑地问,“今晚的月光亮不亮?”

    一轮明月正从薄薄的云间现出,飘落的雪粒在那清辉照耀下,一颗颗宛如白银般盈满光泽。

    这月色将他们的去路映得一片皎洁,谢诀一怔,说:“不怎么亮。”

    他听到郁雪非吐了口气,像是叹息,也像嗤笑。他就知道没能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他也不去委婉了,问他:“你还能看见多少?”

    “不多。”郁雪非说。

    谢诀心中一沉,但还是摆出笃定态度:“这伤还没到那份上,咱们去请那位圣手,他一定治得了你的眼睛。”

    对方没答话,片刻后,他忽觉后颈上落下了几点水迹。

    这叫他吃了一惊,又不禁犯愁,须知对方天性孤傲,从没有叫他出言安慰的机会,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搜肠刮肚地找出话来说:“师兄,这个……就算医不好了,咱们修行之人,总能找到法子弥补。你看不见了,我便来照顾你,必不叫人欺负了你去。”

    “说什么浑话。”郁雪非冷冷道,“我用得着你可怜?”

    听他还是那个语气,谢诀倒是放下了一点心。郁雪非眨了眨眼,发乌的鲜血仍不住从他眼眶中渗出,一滴又一滴,尽管疼痛不已,他还是勉力将双目闭上,暂时止住血涌。

    他轻声问:“拂风,你为何放过了那个妖族?”

    “我哪有放过?”谢诀奇道。

    他们那仇人的妻子是一名妖族,修为不浅,两人现身刺杀时,她出手拦阻,挨了谢诀追风掣电的一剑,虽不知后来如何,当不会太好过。

    “那一剑,你原可以下杀手的。”郁雪非道。

    谢诀没当回事:“阻她一阻也就够了,我们查探那府上情形时,并没听说她害人的恶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又不是冲着她去的。”

    “她是妖族,本为异类。”郁雪非说,“如今又有破门之祸,焉知日后会不会为害人间?”

    “不管日后如何,她如今还没犯过。”谢诀道,“要是担忧她将来为害就斩草除根,岂非滥杀无辜?真这样做,那和妖魔还有什么分别?”

    说着,他忽觉这话有些重了,也不适合在此时辩驳,遂柔声道:“别烦恼这个了,你且省些力气。”

    郁雪非半晌不语,谢诀以为他晕了过去,突然又听他低低地道:“我知妖族是什么样子,他们不在意什么对错,也无义理公心,若有一分执着,他们就敢离经叛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看着像人,终究不堪教化,他们本就不应和凡人混在一处……”

    他说话间已气若游丝,只是喃喃自语。谢诀不知如何应答,对方也并不是想听他回话。月色如霜,寂静无垠,唯有轻轻的脚步声掠过,溶于那一片细雪之中。

    第226章昔往矣(二)

    暮雨方歇,檐下滴水不绝。青石地上到处湿亮,盈着片片碎镜,月色一照,在夏夜里犹如千堆积雪,凉意森森。

    池苑中不见灯火,四下里也是一向寂静。孟君山回到他曾盘桓多日的屋舍,此处仍保持着他离去时的旧状,桌案上书卷、纸轴到处散着,此间主人撂下笔就乱扔的积习可见一斑。砚台里墨汁干透,唯有当中那只宽口瓶子,依旧盛了满满的清水,不见减少。

    这装置本是效仿掌门那一尊监察天地灵机的玉瓿而造,换作平时,被师父本人看了个正着,孟君山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时候他却没有胡思乱想的工夫。

    郁雪非在案前落座,孟君山亲手点上灯,待要去取堂前的其余灯盏时,他师父只是一抬手,便令他停了下来。

    一路行来,师徒二人间没有一句交谈,此刻烛光幽幽,尽照着沉默。

    郁雪非望着那一点烛火,半晌不语。孟君山低声问道:“师父既然离山,想是地脉扰动已然平息?”

    毓秀数代掌门皆守山不出,其不为外人所知的职责,正是镇压与慧泉相连的双生地脉。先前,王庭将熔泉地脉夺回,激起毓秀山上下灵机摇撼,迫使掌门不得不施以全力压制。当时固然情势紧急,但风波一过,仅余一支的地脉反而容易应付。

    变局当时,孟君山多有协力,他推算过日后毓秀山灵机的走向,预测到镇压的难度大减,或将使掌门从这一沉重负担中解脱。

    往后,师父便能去四下里走一走,见见那些被他摆在棋盘上的山水。师父自从接任掌门以来,闭门不出这许多年,正该出去转转;他琢磨着,就算师父囿于陈规不愿出行,也得找个借口把他哄出来游玩。

    想归想,等日后时局安稳下来,方能有此闲暇。他实难料到,师父会这样毫无预兆地驾临新宛,出现在他面前。

    种种迹象,让他再没法糊弄自己,那些多次被他压下的不敬猜测又在心中翻搅,让他不敢对上师父的目光。

    “地脉已定,诸事无碍。”

    郁雪非说道。他看向面前垂手侍立的弟子,仿佛在审视着他的应对:“这衡文近来却不甚安稳。”

    “弟子愚钝,惊动了师父亲临,实在惭愧。”孟君山斟酌着措辞,“正要向您禀报,这桩营造地脉的筹划,内情复杂,衡文定然别有图谋。”

    郁雪非神色不动,示意他说下去。孟君山道:“据弟子对这副古阵图形的推算,又往延国各地勘查而知,衡文近年来于各地修筑的多间书阁,布设皆于此相关,只看这些明面的动作,前后也有十数年。衡文在此事上,可谓谋划已久。”

    “此事你在信中有提及。”郁雪非道,“只此而已么?”

    “只是暗中准备阵法营造,自然无可厚非,可衡文所图不止于此。”孟君山答道,“眼下衡文内各派亦有纷争,从他们在凝波渡上那番争执便可见一斑。弟子前来衡文后,就阵法一事与我联络的,便是受衡文山长看重的那位黎暄师弟,他所在这一派在门中显是占了上风。他们不愿遵从正清推行的避世之道,观其行止,恐怕是想挟威势操纵延王一脉,统摄延国。”

    郁雪非漠然道:“衡文在延国盘踞多年,若无这般企图,倒要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已心气全无了。”

    孟君山一怔:“这番行径实在有违规矩,如今正清还未有应对,我等暂且不去干预也罢了,倘若主动牵涉其中,只怕大为不妥。”

    郁雪非不置可否,说道:“除了衡文人的区区心思,你在延国各地研习这副阵法,所得应该不仅是这些。”

    孟君山心中不安再度隐隐泛起,此刻却不是迟疑的时候。他告了一声罪,去书案上取来绢帛,一手擎起铜镜,抖开帛卷,向着镜中倾倒。

    一道青芒滴落,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