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尘土、恐惧混杂气息。护卫拔刀形成的包围圈内，空气凝固绷紧。
衙役头目，捕头刘长贵，布满横肉的脸因惊怒抽搐。他死死盯着楼窗。南钰“碰上一碰”四字，是宣战！
他喉结滚动，握刀指节发白。扫过商会护卫，他做衙役这么多年，谁手上有没有人命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这些人，才输真正的凶人。自己手下？气短体弱，都是塞钱做的衙役。家中都是宠上天的孩子，要真火并，代价太大，并且大概率是他们输。
瞬息权衡，僵硬笑意爬升嘴角。
“呵！”他嗤笑，刺破死寂，“南掌柜好胆！刘长贵行走荆襄多年，头回见商会这般威风。佩服。”朝楼上敷衍拱手。
他抬手下压：“收刀！”
外围衙役垂刀。内圈几个凶悍的勉强收刀，手握刀柄。
刘长贵清嗓子：“南掌柜莫怪。方才情急，刘某言行冒犯。”
挤出为难状：“非与商会为难。职责所在！上头严令，肃清邪说！这等妖言惑众，形同叛逆！”指血迹和先声，“杀她们，正典刑！她们……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四字冰雹般砸下。
“死有余辜？”
南钰未及开口，一个锁链缚住的嘶哑声音骤起！
先声！
她被按跪在地，铁链深陷手腕。血污尘土泪痕交织脸上。她仰头，眼中无泪，唯余淬火般的决绝！
“咳……死有余辜？！刘长贵！我们喊女子当自立！维护自己权益！何罪？！我们想挣钱糊口，不为奴为娼！想劳作不被夺！想婚嫁自由！想休掉欺人的丈夫！想孩儿有选姓权！想才学有地施展！”
声音越发清晰：
“我们要做人的尊严！不是附庸！不是财产！维护自身权益！何——罪——之——有——？！”
嘶吼，视死如归。
死寂！诘问如锤，砸中护卫、贾航、百姓心神。
刘长贵伪装崩塌，只剩扭曲暴怒。
“贱婢！找死！”他狂怒，冲前！右拳带风，全力砸在先声小腹！
“呃！”剧痛让她腰弯如弓。她咬唇，血溢口腔。
她未倒，只是一点点抬头，惨白的脸色灼灼目光死盯那张坑洼脸。
“维……护……自身权益……何……罪……之有？”字字挤出。
刘长贵暴戾升腾！
“还敢嘴硬！！”第二拳更猛，再砸！
“噗！”先声终于喷出一大口血，溅落在地，与同伴的血混染。身体如落叶后倒，被身后衙役架住胳膊，强行维持跪姿，头无力垂下。
“头儿！”衙役低唤。
刘长贵不管！血拳扬起！第三击！
细弱颤抖声响起：“她……没说错……想活……何罪……”是被杀少女的同伴！她抱着尸体痛哭，悲愤望向吐血的先声。
第二声接着响起，是丢了鞋、散发粗布妇人，嘶喊：“我男人打我！打娃！不许我做工糊口！娃饿死时……我……我想休夫！！！有何错？！啊？！”嘶吼中，是半生的血泪。
“对！凭啥都是他们说了算！”一憋红脸的书生挤出人群，热血上涌，“男儿顶天立地，不靠欺压妇人！她们维护的是做人之尊严！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
“……给我们生的权利！！”
“……我们也要过男人过的哪种人生！！！”
一声、两声、十声、百声！星火燎原！
微弱的附和，颤抖的询问，如同星火。在鲜血刺激下，在暴力催化下，在压抑的不甘被点燃后，迅速汇聚成洪流！
四散奔逃的女子停下！
躲藏的妇人抹泪！
看热闹的男人神色震动！
被打倒锁住的女人挣扎爬起，脸上泪、惧褪去，换上悲愤和豁出去的勇气！
就连旁边看热闹，心直口快的大汉也被这人群带动高喊起：“维护自身权益何罪之有？！！！”
声浪迭起！轰！震得长街颤动！
楼顶雅间，贾航捧茶的手微抖。看着下方无数呐喊、坚毅的脸，尤其吐血仍昂首的先声……他低喃：“……原来如此……”
他看向窗边南钰。商会背景对他仍是谜。南钰方才分明可示意护卫拦下刘长贵之拳，救下先声。她为何不出手阻拦。
南钰目光如穿透喧嚣，落在贾航紧蹙的眉头。
南钰知道贾航在想什么，但是她如今并不想解释。
他如今所做的之祁云熙一直向她所灌输的：靠他人拯救，永无解放！女子解放，必将只是自我觉醒！
是千千万先声意识自身价值，愿挺身而出，无惧生死！这火种，唯此火可燎原！
目光锁死人群中被扶起、虚弱却脊梁挺直、目光如火的青衣身影。
“祁云熙让商会成沃土，非火炬。因她明：此‘火’，必由她们自燃！我？只是她们觉醒路上挡风的屏障。”
贾航怔然。
下方剧变！
“男女平等！休夫自由！”、“维护自身权益！何罪之有？！”……
口号更嘹亮！声浪化为反击力量！目睹惨死受辱的悲愤，汇入觉醒意志！
人群如决堤洪流！红着眼，拳紧握，步伐坚定，直冲衙役！
“拔刀！拦住！杀！”刘长贵嘶吼，恐惧压倒了理智！
几柄佩刀要砍向最前方，将身前的人悉数驱散。
“拦下！”南钰声音冰冷响起。
商会护卫如兽扑出！快！狠！准！
锵！锵！锵！
兵刃格开、压下衙役佩刀！动作干脆，力量奇大！衙役虎口发麻，刀锋偏斜！人群从缝隙汹涌挤过，冲散衙役！
人群核心，几位早有准备的粗壮妇人眼疾手快，架住摇摇欲坠的先声胳膊，旁边几名年轻书生奋力排开人流，硬生生在暴戾刀光和混乱推挤中，开辟出一条通往深巷的小小通路！先声苍白的脸在人潮缝隙中一闪，便被簇拥着冲向巷口！那抹青影迅速被人流吞没。
“抓住她！放跑了妖女，老子砍了你们！”刘长贵狂怒如鬼！挥刀砍向阻碍他的人流！但他面对的是燃烧同仇敌忾的壁垒！
衙役几度挣脱欲追，被人流冲散。来时羊群，此刻已成汪洋！刘长贵那把染血刀在人潮推挤中被不断挡开、偏移……绝望地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