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城头，雨点密集地落下。
杜生披着蓑衣，伤口被雨水浸湿带来刺痛，但比前几日已经好受许多。
他按着垛口，盯着雨幕深处。
“将军！”一个哨兵湿漉漉地冲上城楼，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被雨声盖住大半，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蛮兵主力，停住五百步外了！扎堆列阵，没动！”
“小姐呢？确认小姐在那边？”南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也立在雨中，青色的劲装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眼神却亮得惊人。
哨兵用力点头。“大蛮后军阵中有辆带篷马车！旁边一圈都是莽格勒的亲兵精骑，围得铁桶似的！十有八九，祁小姐就在那里！”
“好。”南钰紧绷的肩膀微松。祁云熙在敌后，青城就能放手用那些大范围的军械。
“这就怪了，”杜生皱眉，“莽格勒明知祁少爷是顶流高手护着祁小姐，还敢把她放后阵。不怕我们强袭中军抢人。这不像是蛮人的做法。”
“顶流高手？”南钰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射向杜生。“杜将军，消息确实？我们家小姐可从来没说过祁少爷是顶流高手？”
杜生神色肃然。“千真万确。北封王功力未散前，亲口确认和我说的。祁开元的气息虽隐，但那种境界错不了。”
北封王就是顶流高手，勘察同类再简单不过了。
电光撕裂天空，照亮南钰瞬间变幻的脸色。
难怪一向稳固的祁云熙竟然会在会议上同意四方总管提议要造反的这个意见。没想到是本身就有一张顶流高手的底盘。
她对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信心又增添了一大步。
南钰深吸一口冰冷的雨气压下心绪。此刻不是细究之时，她重新看向城外。
“来了。”
喊声中，雨幕里响起沉闷的号角。
莽格勒前军动了。
一队约三千人的骑兵精悍冲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青城。马蹄在泥水中飞溅。紧随其后的是三百扛着云梯和撞木的蛮族攻城步兵。
“骑兵？想用骑兵冲城。”一个百夫长愕然。青城的护城河几近干涸，但下面……
“等。”杜生声音冷冽。
骑兵逼近城前一百步。
轰隆。咔嚓。
冲在最前的几十骑骤然陷落。
伪装成路面的巨大陷马坑。坑底布满斜向上的锋利木桩和铁蒺藜。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接连栽入深坑，人仰马翻，混乱蔓延。
“绊。竹矛。”城头命令响起。
噗噗噗。
泥水下早埋着缠绕利刃的粗大绊马索猛然绷直。同时，垛口上守军奋力将一支支淬毒粗竹矛狠狠掷下。
呼啸的竹矛扎进混乱的人马群中。
正面冲锋的蛮族骑兵在百步地段撞上血肉荆棘，瞬间瓦解。
阵后莽格勒在雨中眯着眼，脸上肌肉抽动，却不见慌乱。“果然。传令。后队弓箭压制。攻城兵，侧翼，爬上去。”
号角声变。残余骑兵后撤。那三百攻城步兵趁城头被短暂吸引，在后方开始零星抛射的掩护下，分成数股，扛着器械闷头冲向城墙侧翼相对低矮处。
“墙根。死角。火油滚木。”杜生嘶吼。
然而莽格勒低估了杜生的布置。青城侧翼墙根，早已布下重重杀机。
巨大的带刺鹿砦半陷在泥水里。更密集的竹矛呈倒刺状层层插在墙根，密密麻麻。如同荆棘篱墙。
攻城兵冲近，脚下踩着湿滑的泥泞和隐藏的碎陶片，眼前是障碍。刚架起云梯，城头滚烫的火油和金汁就泼下。
“嗷——。”火油触人即燃，混着金汁的恶臭。中招者惨嚎翻滚，引燃旁边竹矛拒马。滚木礌石砸落，将攀爬者砸落。
侧翼瞬间化为炼狱。火光在雨中摇曳，蒸汽混合焦臭升腾。攻城步兵在死亡泥沼中挣扎，寸步难进。
“弓箭手。压住城头。”莽格勒雨中咆哮，脸上带着狞笑。“你们大离的弓，雨里是废物。老子的牛角弓，沾雨更韧。”
雨幕中，蛮军后方弓弦猛烈震颤。巨大的牛角弓弓弦在潮湿中依旧劲道十足。
噗噗噗噗。
一阵沉闷又劲疾的破风声穿透雨幕。
蛮族重箭，穿透力强，箭杆油蜡处理拒水，破开雨帘射向垛口。
“啊。”
噗嗤。
几个探身指挥或准备泼洒的士兵防护不及，瞬间被射穿头颅或胸膛，栽倒在湿滑城头。简陋木盾在重箭前如同薄纸。
守军的投石滚木反击骤减。雨水泥泞的墙面也增加了攀爬难度。城头守军被重箭死死压制，一时间形成僵持——蛮兵爬不上，但也压制了守军的火力。
南钰眼神冰冷，看着下方挣扎的蛮兵和远处莽格勒阴沉的脸。
杜生抹去脸上雨水血水，胸口起伏，喘息沉重。伤口在雨水和嘶吼中又隐隐作痛。
连日苦战、重伤初愈加上大雨的消耗，让他动作明显带着力竭。
他环顾四周，许多刚刚能站起来的城门老兵，在蛮族重箭的持续压制下，动作变得滞涩，反击的气势在缓缓消磨。
时间，只过去了一炷香不到。
然而，就在这暴雨如注、血肉交织的混乱战场上，老辣的莽格勒在马上，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一遍遍扫过看似岌岌可危、实则壁垒森严的青城城头。
正面是陷阱地狱。
侧面是拒马竹矛火油金汁构筑的死亡壕沟。
守军虽被重箭压制，反击削弱，但那城墙，依旧像一头蛰伏在雨中的钢铁巨兽，獠牙狰狞，固若金汤。对方的指挥调度，在如此重压混乱下依旧章法不失。
莽格勒心底，那股自大蛮族纵横北疆以来就近乎未曾出现过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了上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铁甲上，噼啪作响，更像是砸在他那颗原本稳操胜券的心上。
一个可怕却又无比现实的想法，带着冰冷的雨水，渗透进他的骨髓：这青城……他或许真的如同祁云熙打赌的那般，攻不下来。
他咬牙一凌：“精锐兵弃马！随我，用轻功腾上城墙，强攻下青城！此号大蛮的历史为我们单开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