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
内宅。
卫东君坐在灯下,手托着腮,心里想着康王府的事情。
白天她被惊着了,心神不宁,这会儿夜深人静,她想好好捋一捋这事。
事情的根源,就在祖父的那封血书上。
自己充其量,就是康王用来讨好皇帝的一枚棋子,只要康王上了位,棋子就变成废子,再无任何一点作用。
那么,康王除了用来讨好皇帝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呢?
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卫东君一脸的沮丧,心说要是宁方生在就好,他一定能把事情分析得透透彻彻。
想到宁方生,卫东君猛地清醒过来。
怎么着。
离开了他宁方生,你就想不出办法,就走投无路了吗?
不能够。
你得像项琰一样,手里拿着一把锉刀,一刀一刀刻出自己的将来,而不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咚咚咚——”
卫东君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见到任何人,所以早早的就命春来锁了院门。
这个时候来敲门的,多半是娘。
她说完最后那句话后,娘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好像有话要说。
卫东君吹灭烛火,往床上一钻。
说心里话,这会儿她连娘也不想见,装睡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
门开了。
有人说话。
听这说话的声音……
是陈十二!
卫东君一掀被子,来不及的就往外头冲。
冲到院里,她脚步一停,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正好砸中。
陈十二身旁站着黑衣人,那人眼睛很黑,神色淡淡,正是被她骂了几十遍“王八蛋”的宁方生。
他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
是听说了康王府的事情后,特意赶回过来的吗?
沉默无形,但很灼人。
卫东君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也素来伶牙俐齿。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胆子其实很小,小到连一句“你死去了哪里”,都不敢质问出口。
“我和天赐去了一趟乐陵府,刚回来就碰到了十二,十二担心你的处境,急着来找我。”
宁方生看着少女的眉眼,耐心解释。
“我去乐陵府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问问吴酸的处境,二是求他帮个忙。”
卫东君惊着了,没有说话,心里却闪过很多东西。
十二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们在哪里碰到的?
还有。
他为什么一上来,就和我解释这些?
陈十二也惊着了,也没有说话,脑海里都是疑惑。
宁方生是怎么做到,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交代清楚的?
还有。
吴酸怎么了?
他要求他办什么事?
“去听香院里说话吧,正好我也想洗把脸,换身衣裳。”
宁方生说完,眼神沉静地看了眼卫东君,转身离开,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数日不见,突然猝不及防地见着了,两人都发现对面一起长大的人,似乎都和从前有了一些细微的差别。
卫东君觉得,十二眼里没有太多的悲伤,反而多了几分平静。
陈器觉得,卫东君遇着这么大的事情,眼睛没有半点哭过的样子,似乎添了几分沉稳。
“卫东君。”
“陈十二。”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
有变的。
也有没变的。
默契没变。
陈器:“你先说。”
卫东君:“你从谁的口中,知道我的事?”
“你哥。”
竟然是他?
卫东君惊着了。
“他说是你爹让他来的,找宁方生出主意。”
爹?
卫东君又惊着了。
康王府的事情出了以后,大姐第一时间赶回来;
娘说,她不卖女求荣;
爹什么也没有说,却让大哥去通知了陈十二……
这便是她卫东君的亲人。
这也是她愿意在关键时候,委屈自己的七寸。
卫东君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十二,刚刚你想说什么?”
陈器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想解释一下:“我不见你,是怕我这副样子……”
“我知道,但从小到大,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卫东君看着他身上的素衣。
“你看你,身上还戴着重孝,可一听到我的事情,就急死了,你待我的心,就如同我待你的心是一样的。”
她停顿了一下:“十二,我想见你,其实就想和你说一句话。”
“什么?”
“你爹他求仁得仁,不遗憾。”
我就说这丫头和从前不一样吧。
陈器眯了眯眼,“放心吧,我想得开,只是需要些时间。”
卫东君扬起下巴:“那走?”
“走!”
……
走到听香院里,才发现院里已经站着两个人。
正是卫东君的爹娘。
夫妻俩是听说宁方生回来了,急匆匆赶过来的,曹金花甚至连头发都没梳好,几缕发丝垂落在耳边。
她一看到陈器,嘴里“哎啊”一声,一把上前拽住了他的手。
左也瞧,右也瞧。
瞧够了,她才嗔怨道:“你这孩子,一定没好好吃饭。”
这不说的废话吗,谁的亲爹死了,还能吃得下饭的。
更何况,陈漠北还死得这么突然。
卫泽中暗戳戳翻了女人一个白眼,也凑上前。
“十二啊,赶明儿你爹过了五七,干爹弄上一桌好菜,陪你喝几杯,我和你说,这世上啊,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对,对,对,干娘酒量不好,凑个数,就陪你喝三杯。”
陈器咧嘴笑了:“三杯哪够,都得陪着我大醉一场才行,卫东君,你也别想逃。”
“谁想逃?”
卫东君瞪他一眼:“姓陈的,你可别冤枉我。”
里屋。
正在洗脸的宁方生,忽然停了下手上的动作。
按道理来说,身上戴着重孝的人,不过五七,是不能去别人家串门的,一般人家都忌讳,怕带什么霉运来。
可曹金花夫妇见了陈十二,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言语之中都是关心……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卫承东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去卫家。
因为那个地方,有他宁方生一辈子都找不到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真情。
宁方生擦干净了脸,深吸一口气,走到正门边:“四位,闲话少说,进来聊正事吧。”
没错,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四人赶紧进屋,屁股还没有坐稳,只听宁方生用平静的声音道:
“吴酸可能会被锦衣卫调查,他这一趟回乐陵,是在被查之前,去安排一些家中的事情。
他让我转告十二爷,锦衣卫查的不是从前的事情,让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