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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急啥

    卫东君的目光,落在宁方生身上。

    此刻,钱月华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含着一点笑。

    “这些兵啊马的事情,我一个闺中女子,哪里能说得准。”

    她停顿片刻,很似随意地补了一句。

    “看时局吧。”

    “时局”两个字一出,卫东君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奔涌过去。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宁方生要问那样一句话。

    因为,钱月华的身后,有一个三边。

    三边有兵有马。

    这些兵,都是保家卫国,真正上过战场的兵。

    而三边的马,是整个华国跑得最快,最健硕的马。

    宁方生问钱家父兄带多少兵马入京,其实是在试探,太子那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钱月华回答“时局”两个字……

    时局是什么?

    时局是太子快要被废了。

    一瞬间,卫东君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的个亲娘啊。

    皇帝如果真要废太子的话,远在三边的钱家父兄就要进京……进京……助太子上位了。

    想到这里,卫东君的脸,唰地一下惨白,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宁方生。

    宁方生把茶盅端起来,塞到她手里。

    茶水是烫的,连带着茶盅也是烫的,这一点烫传递到卫东君的手指上,一片温热!

    卫东君端到嘴边,猛喝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她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给自己的失态找了个十分妥帖的理由。

    “钱姐姐,我只是……只是……想到了小叔。”

    “阿君。”

    钱月华声音柔和:“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也想到了他。”

    “想到他什么?”

    “想到他第一次,抱着你来见我,你那时候还小小的,梳着两只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我想抱你,你往你小叔怀里一钻,对我说,走开,我才不要你抱呢。”

    “那时候,我还小。”

    “是很小,也心直口快。”

    钱月华笑道:“大人们打趣你,说将来要给你找个俊俏的夫君,你冷哼一声,说光俊俏有什么用,得肚子里有本事,有墨水,跟我小叔一样,能出口成章。”

    卫东君惨白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

    小时候,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小叔,长得又好,书读得又好,还彬彬有礼。

    别人打趣她的时候,她就把小叔搬出来。

    她心里傲气着呢。

    什么俊俏夫君,先超过了我家小叔再说吧!

    “有一回,我打趣过卫四,说你这么出众,真真要把你家阿君的将来给耽误了,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无需超过我,只要他真心真意地待阿君,心里眼里只有阿君一个,便好。”

    眼泪从卫东君的眼眶里流出来:“他真的这么说?”

    钱月华点点头,刚要去掏帕子,却见宁方生已经掏出帕子,塞到了卫东君手上。

    她目光深了几分,一字一句道:“卫东君,其实这也是我的心愿。”

    我知道你的心愿。

    也听得懂你的言外之意。

    卫东君用帕子擦了擦泪,嗡声道:“钱姐姐,心愿是好的,可现实却……”

    “急什么呢?”

    钱月华打断了她的话,意味深长道:“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一等又如何?”

    说罢,她抬眼看向宁方生:“宁先生,你说是不是?”

    宁方生迎着钱月华的目光,无声笑了。

    急什么。

    等一等。

    句句不提卫家和康王府的亲事,却句句在劝卫东君不要着急应下康王府的这门亲事。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啊。

    先用自己的婚事,暗示太子的背后有她的父兄,有三边,太子未必会倒。

    再用卫四爷生前的心愿,对卫东君一番暗中规劝。

    劝得有理,有据,有情,有义,就像这冬日里的一盅茶,暖人心脾,也难怪,卫东君那么喜欢她。

    “钱小姐,我也是这么劝她的。”

    宁方生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提出新的疑惑:“但康王那边似乎势在必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留了给钱月华说话的余地。

    钱月华笑笑:“当初,我父亲拿着鞭子,逼卫四郎娶我,宁先生猜一猜,卫四郎怎么回答我父亲?”

    “猜不出来,还请钱小姐明说。”

    “卫四郎冷笑一声说……”

    钱月华学着卫四的语气,厉声道:“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宁方生又无声笑了。

    这是在骂,康王府那头仗势欺人啊。

    但不得不说,这话还挺说到他心坎里的。

    于是,他问:“钱小姐,这喜帖你只给卫东君送吗,卫家其他人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卫东君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她又听出来了。

    宁方生表面上问的是喜帖,实际上问的是,你为什么单单劝说卫东君,不劝她的父母。

    钱月华的回答很直接,直接到不太像她的为人:“于我来说,卫家其他人不重要。”

    “钱小姐就不怕到了那日,卫家人不放卫东君出府吗?”宁方生目光闪动。

    钱月华笑笑,话锋一转:“宁先生和阿君认识多久了?”

    宁方生目光一深,淡淡道:“有些日子了吧。”

    钱月华一探便退,她慢慢端起了茶盅,意有所指道:

    “在我的记忆里,只要阿君认准的事,谁也拦不住,这点,她和卫四郎一模一样。”

    ……

    车轱辘轧在青石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已近黄昏,车里一片昏暗。

    昏暗中,卫东君感叹道:“宁方生,我从来不知道,钱姐姐是个这么厉害的人,听着像是在扯闲篇,却是句句话里有话。”

    宁方生苦笑。

    他从见钱月华的第一面,就没觉得她是个普通女子。

    但这一回,印象更深了。

    “卫东君,你知道,你和她差在哪里吗?”

    “哪里?”

    “你是直来直往的,喜怒都在脸上;她喜怒不形于色,九曲十八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宁方生手指轻轻捻了一下:“我若是康王,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直接娶钱月华便足够了。”

    卫东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只可惜啊。

    钱姐姐藏得太深,康王压根不知道,太子阵营里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感叹完,说正题。

    “宁方生,卫家下面怎么办?”

    “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钱月华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你爹娘听。”

    “然后呢?”

    “然后什么动作都不要有,关起门来过日子,康王府要是有媒人上门,就一个字:拖。”

    宁方生身子往前凑了凑,压着声道:

    “我感觉……接下来的朝争,会是一片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