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老爷子的书房里，姜云山如愿再次见到了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坐在平时宁老爷子的位置上，穿着一身半旧的文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而精神矍铄的宁老爷子今天则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
在姜云山的眼中，老人家明显比上次见面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些。
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无比。
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周身就散发着历经无数大风大浪，执掌过惊天权柄的气场。
姜云山微微鞠躬，肃然开口。
“老首长…爷爷…”
老人家微微颔首，目光在姜云山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有些审视。
至于宁老爷子，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
老人家没有立刻让姜云山坐下，而是缓缓开口。
“云山同志，从南华到大江，这一路怕是不太容易吧？”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听上去也是平静无波。
但姜云山心中却是一凛。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眼前这位老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所以，姜云山坦然的迎着老人家的目光，说了实话。
“确实是不容易…但是我觉得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
对他的回答老人家却是不置可否，伸手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书房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就仿佛敲在了姜云山的心上。
“数百亿资金，上百官员涉案，牵涉到十几家本地大型企业，还有巨额资金出逃…”
老人家开口，缓缓说道。
“云山同志做的好大事情！”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姜云山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姜云山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眼前这位老人家就已经知道得如此详细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后，才认真的回答道：“没错…根据目前秘密侦查掌握的情况，确实如此…这个案子金额巨大，牵扯面极广，性质极其恶劣。”
“所以，你想见我，是因为你犹豫了？”
老人家的目光突然就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看清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你是在担心这个盖子一旦揭开，会引发难以承受的震荡？担心你姜云山扛不住随之而来的反噬和压力？还是担心会影响到某些大局？”
他的这番话问得很直接，甚至还有些尖锐。
姜云山顿时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所笼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宁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但眼神中却已经满是担忧。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老战友的气场到底有多恐怖。
一旦对方认真起来，别说一个厅级干部了，就连那些手握重权的一省封疆大吏都难以扛住。
然而，让宁老爷子欣慰的是，姜云山居然扛住了。
姜云山迎着老人家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直接坦陈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错…在刚得知全部情况时，我确实犹豫过。这个案子牵扯太深太广，一旦彻底引爆的后果已经完全超出了我能控制的程度…”
“所以我确实担心……不仅担心办案遇到的阻力，更担心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会对全省乃至更广范围的稳定局面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
老人家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根本无法揣测他内心的想法。
紧接着，姜云山的话锋就是一转，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但是…当我想到那些被骗走的本该用于民生改善的财政资金，那些使用了劣质建材时刻潜藏着安全风险的路桥工程…”
“还有那些通过非法渠道流出国门的巨额资金，成为某些人用来挥霍或者准备的后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盖子必须要揭开！”
说到这里，他的音量又提高了几分。
“对我来说，彻查这个案子确实风险很大，但如果我因为害怕风险就选择妥协的话，那才是对党和人民最大的不负责任，才是对党纪国法最大的亵渎！”
“我请求老首长能够给予我们坚定的支持，让我们对这个案子一查到底！我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和责任！”
说完这番话后，姜云山就挺直了胸膛，等待着老人家的回应。
对他来说，此行的成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然而，老人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做出回应，书房内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老人家的手指也停止了敲击桌面，他静静地看着姜云山，仿佛是在权衡着得失。
时间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姜云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家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动作幅度很小，却瞬间驱散了书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和安静。
老人家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悄然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和欣慰。
“看来…派你去河西这步棋，我确实没有走错…”
老人家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变得非常平和。
“年轻人嘛…顾虑可以有，但决心却不能动摇，越是艰难的环境，才越能考验一个干部的成色。”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牢牢锁定姜云山。
“云山同志…你要记住，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你的背后，是党纪是国法，更是亿万人民群众的期望！”
不管是姜云山，还是一旁的宁老爷子，此刻都非常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到现在，老人家这态度总算是明确了。
“既然情况已经调查清楚，只要证据确凿，那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老人家的语气突然就冷了下来。
“最高层的支持我可以给你…不过该抓的人一个不能放过，该追回的资金，一分也不能少…”
“这案子无论牵扯到谁，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背景和关系，都要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他顿了顿，眼中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至于可能出现的阻力和引发所谓的动荡…你无须担心。这天，是塌不下来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响雷，彻底驱散了姜云山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让他瞬间就有了无穷的信心和力量。